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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綠燈把守車流人流來往。 作者提供圖片
陶 然
總是記得大阪高高在上的紅綠燈，我傍晚從樓上住處望下去，街道靜靜，它立在半空，悄悄地指揮著交通，紅黃綠黃紅黃綠不斷重複，在黃昏暮色中堅守崗位，它不寂寞嗎？特別是在雨中，沒有車輛來往的時候。
令我詫異的是，這十字路口寂靜無人，與我慣見的香港行人如鯽絕然不同，樓下街道在微雨中伸展，也只有一兩個上班族模樣的年輕男女，披著雨衣匆匆奔過；偶然也有騎自行車的人飛掠而過。但他們對於寂寞街道已經司空見慣，毫不以為意，好像理應如此。那天早上我走過那條路，家家門口緊閉，只有一家有個主婦模樣的中年女性，蹲在她家門前院整理花草。大概男人上班去，孩子也上學去了！
但也並不是所有大阪街道都如此安靜，在鬧市，就有紅綠燈把守車流人流來往，所有城市，都幾乎毫無例外地遵循著這個交通規則。
但曾經有過質疑的行動，那是在文化大革命高潮時，「紅衛兵小將」造反精神十足，提出要把紅綠燈的顏色調轉過來，紅燈通過，綠燈停止，理由是「紅」是革命的，沒理由不給通過。天真的可愛，但絕不實際，這並無科學根據的說法並沒有被採納；紅綠燈照樣通行全球。
儘管如此，紅綠燈也並非絕對萬能，在萬隆，雖然也有紅綠燈，但人們還是隨意過馬路，有燈等於沒燈。有一晚夜歸，我的自行車沒裝燈，騎到亞非大街時，給警員攔住，可能存心惡作劇，也可能怕放走我又故態復萌，他二話不說，就把輪胎的汽門隨手一丟，消失在茫茫黑夜裡，我該往哪裡去找尋？自知理虧，我惟有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車輪癟了，只好一步步推著自行車走回去。但見沿途路口紅綠燈閃爍，似在嘲笑我的窘境。父母見我狼狽不堪，驚呼，怎麼搞的呀你！在曼谷，更是車隊排成不動的長蛇陣，汽笛聲此起彼伏，叫囂成絕望的黃昏，讓黑夜一口一口地吞食大地。
記得是廣州吧，那時剛從印尼回國，那是四月初，乍見十字路口中心有一位穿著白長袖藍褲子制服、頭帶警帽的女警站在高高圓台上，以指揮棒指揮交通，英姿颯爽，大開眼界，覺得十分驚奇。但後來也就沒有女警指揮交通的現象。在北京倒是有，比方西長安街近南長街的十字路中心，但都是男警，不復再見女警了。這裡不見紅綠燈，全靠人手指揮，那時我在南長街口的第六中學讀書，聽北京同學說，這條街經常有高層的車子來往，那民警一看標識就清楚，放行阻攔，容易控制。是也非也，我不清楚。可那時並沒有幾輛私家車，連出租車都罕見，哪有今天的京城這麼塞車？
在香港，大約因為地小人多的關係，鬧市如銅鑼灣、尖沙咀、旺角之類，經常都是人車爭道，各不相讓。即使行人斑馬線的綠燈亮了，也要匆匆趕緊走過，免得那綠色小人閃呀閃的，嘟──嘟──嘟──，閃了二十來下，然後轉為急促聲音，催人快走，迅即轉成紅燈，行人再不得越過雷池一步。要是老人家，或是有病在身，手腳稍慢些，幾乎都來不及走過對面。聽說有人向區議員反映，但終於沒有改善。或許覺得橫過馬路的時間足夠了，路面車輛行駛更要緊？有時並沒有車輛通過，那路人也禁足不前。難怪許多人都按捺不住，等得不耐煩了，不管紅燈當前，就逕自過馬路去了。年輕人身手敏捷，並無大關係，但有些老人家也不甘落後，競相效仿，走到半路，車子箭一般飛馳而來，結果即便安然無恙，但也已嚇得一餐飽，三魂不見了七魄。
多年前，我在家附近過斑馬線，當時沒有留意燈號，見到沒有車子就過，剛到對面，一個躲在暗角的女警忽然撲出，拿出簿子來，登記我的身份證和電話號碼，我一時目瞪口呆，反應不過來，乖乖地老實交代。後來和友人聊天談起，他大笑，你怎麼那麼笨？給她一個假號碼不就完了？是啊，是笨。但後來我又聽說，有人被登記後，警員還打電話去核實。如果謊話被揭穿，豈非罪加一等？又有一次，我在旺角與朋友說說笑笑過斑馬線，不自覺地跟著人走，給警員攔住，才驚覺違規，那警員倒和氣，微笑著說，你們兩個，算了，只罰一個，罰哪一位？我當然說是我的錯，該罰我啦！我說怎麼一大堆人橫過都不抓，偏偏就抓我呢？他笑笑，我只有兩隻手，抓得了那麼多嗎？只好算你倒楣了。於是開罰單，那時還要上法庭，不久便接到通知上庭的法庭通知書，我按時去聽交通事故聆訊，結果是一堆人應訊，法官唸了一堆名字之後，問各被告，認不認罪？我的罪名是：「過馬路不顧及自身安全」。不但是我，那回與我一樣罪名的人，無不表示不認罪的。如有人不認罪，須另外排期再審。大多數人可能為免折騰，乾脆認罪了事。我與其他違反交通規則的人一起，乖乖地到法庭出納處排隊交罰款銷單。
總記得那年在波恩，在東西德統一前，她本來是西德首都，貝多芬便誕生在這裡。我們的車子在路上慢行，並沒有爭路的情況。路上都不見紅綠燈，奇怪！原來波恩是歐洲無紅綠燈的試點城市。我好奇，那樣都行？但據說沒有紅綠燈之後，駕車人士都慢慢行駛禮讓，交通事故反而更減少了！
但香港人分秒必爭，有誰會禮讓？差一秒，恐怕早給別人打尖，只好乖乖排在後邊食塵了！儘管如此，我還是懷念大阪在雨中的紅綠燈，雖然像落湯雞似的渾身濕透，但它依然眨著眼，不管風吹雨打日曬雨淋，它依然靜靜地堅守自己的崗位，毫不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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