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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香港的翻版本，六十年代哄動一時。作者提供圖片
黃仲鳴
上世紀六十年代，坊間流行一部令人欣喜莫名的小書，一眾少年朋友，莫不人手一冊，咸認是我們追求知識的模範、勵志書。
那就是羅爾綱的《師門辱教記》（香港圖南出版社，缺出版日期），所謂「師」，指的是胡適。羅爾綱在中國公學畢業後，即入了胡適的「門」，不僅是「師門」，還是「家門」。羅爾綱足足五年留在胡適的家門，除了輔導胡適兩子的功課外，還助胡適整理他父親胡鐵花的遺著；除此之外，就是跟隨胡適學藝，而終於成為一代歷史學家。
所謂「辱教」，羅爾綱在文末說：「韶光如逝水過去，離別師門，快要六年了。寂寂的中年倏忽的已經到來。想起我往日受過的那煦煦春陽般的師教，我應該如何的努力將來，然後方才不致始終成為一個有辱師教的人呢！」後來，看了北京三聯書店出的《師門五年記．胡適瑣記》（二○一二年十月），附有羅爾綱的《關於〈師門五年記〉》，那才恍然，他說：
「我為什麼把它叫作《師門辱教記》呢？這是因為我著的《太平天國史綱》於一九三七年春出版了，適之師嚴厲地訓飭我偏於太平天國，有背史家嚴正的立場，那時候，許多太平天國史料還沒發現，我也和當時的人們一樣以為殺人放火，搶劫擄掠，是太平天國幹的。所以我沉痛地感到有負師教與他對我的希望，因此把此書叫作《師門辱教記》。」
原來如此！那麼後來為何又把「辱教」改為「五年」呢？三聯版有胡適的題字，清楚的寫著「師門五年記」，這可證是胡適改的。舊版的「辱教」，羅爾綱寫於一九四三年，翌年由桂林建設書店印行，一九四五年修改，由獨立出版社出版，交胡適作序。胡適擔誤到一九四八年八月才寫成，書還沒付梓。直到一九五八年十二月，胡適作了個〈後記〉，在台北自費印了若干冊，分贈給友好，以誌這一段師生情誼。可是，羅爾綱留在大陸，兩人「隔世」已近十年。
圖南版的《師門辱教記》，料是據胡適自費出版的小書翻版，仍採舊書名。二○○六年，北京三聯出了個增補新版本，二○一二年刪去附錄的胡適自述、世人記述，重以刊行。
《師門辱教記》初出時，學界評價甚高，史學家嚴耕望說：「此書不僅示人何以為學，亦且示人何以為師，實為近數十年來之一奇書。」胡適寫的《蒲松齡的生年考》，便是羅爾綱搜尋的資料。這一過程，讓羅爾綱從此不敢輕信坊間的記載，必須親炙史料，再而考證。後來胡適費五六年蒐集材料，寫成《醒世姻緣傳考證》，是「經過幾許的波折，其中有大膽的假設，有細心的求證，終於得到完滿的證實」，正是這種身教，使羅爾綱從事研究時，秉承「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本領，而在這本領的背後，還要有「不苟且」的精神。
對羅爾綱寫成的文字，胡適必嚴苛批評。這幅師徒切磋的圖景，教人讀了，無限神往。於今，還有這樣的徒弟和這樣的師父嗎？鮮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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