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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哲搶救雲南民族音樂不遺餘力。
陳哲,香港人,華語樂壇最重要的作詞人之一。他以《讓世界充滿愛》、《黃土高坡》、《同一首歌》等紅遍內地後,帶著理想與精神家園,一頭扎進雲南山村,進行他的「土風計劃」,保護和搶救少數民族音樂,一腔熱血的幹,一幹便幹了15年,幹到60歲,他眼裡「文化是凝結種族氣息的血脈,每一個溘然長逝的民間藝人身後,都留有一個空白」。雲南民族音樂豐富迷人多樣,整合的原生態音樂,能讓世界音樂市場有中國的位置。
■香港文匯報記者 霍蓉 雲南報道
15年前,因為「土風計劃」,陳哲賣了香港的房子,失去眼裡最漂亮的老婆。一次車站等公交,被女兒看到說「老爸,你沒錢了吧!」他,嘩!一下子,心酸的感受沒法說,扎在雲南那麼多年,從知名音樂人到雲南少數民族音樂的保護者、守護人,自己扛,確實付出太多,他承認「妻離子散、傾家蕩產、孤家寡人、虎落平陽」這類詞都可用在他身上,因為消耗的時間、精力、錢、人、付出的代價太大,但他堅信,選擇雲南沒錯。日前,筆者跟班陳哲一周,到雲南普洱市瀾滄縣拉祜族聚居區,與他走過錄音棚、村寨子、原始森林,親歷保護、發掘雲南少數民族音樂的真實狀態。
ABC「根幹花」理論 活化傳承
坐上車的那刻起,每次開口,幾乎都能聽陳哲說ABC,這是他喜歡的解讀,從身邊事、自己、人生、音樂,他都可以用「ABC」三層次、三段論、三階段,說得一目了然,然後帶著批判的視角,看待事物的深度,提出問題的難度,發現他人行為中的種種,自語琢磨怎麼解決,看著他不斷的「切割自己,反抗自己,審視自己」,證實了他做事「實事求是」。生出搶救和保護雲南少數民族音樂的「活化傳承」核心理念,即大樹理論「A根、B幹、C花」,樹根要深,要有沉澱,要用最純正的族人基因,恢復民族的文化面貌。樹幹要大、繁盛、茂密,要有很多族人自然而然的,不斷的在生活中表達、使用自己的原文化,且代代相傳。花,要順其自然的開,以真實流露、適合的方式,不改變音樂質地的情況下,傳達民族音樂信息,讓外界認同它、感受它、珍惜它。
宣傳視覺音樂 扛機器進山村
到晚上聊工作,聊到他人生三部曲,從甚麼都能幹的首鋼工人,在日常的工廠生活建立對南方的喜愛,到「我想找到一個位置讓自己人生發生改變」,《讓世界充滿愛》成功,和《黃土高坡》《同一首歌》等。上世紀90年代呼喚新民歌、新民謠,稱為「唱歌失敗」的年代,他關注了新音樂與搖滾,提出「不重穿黃袍馬褂,不copy西方」。在南有太平洋,北有中唱的系統中,他的第一個願望是在香港,做自己的音樂製作公司「以另一隻眼看中國」的「黑月亮」唱片彙集中國早期重要新音樂人,制定「音樂心情計劃」從敦煌到新疆走完黃土地。加上1997年大病一場,與時代的音樂製作,使他越來越清晰,要宣傳中國的視覺音樂、做民族的音樂,以「你不曾觸碰的感覺」說明中國是挺有人味的地方,於是1998年扛著機器進山,選擇了雲南,叫「土風計劃」。
培育三代傳人 免老走藝失傳
「功、名、利、祿」對他不再新鮮,眼前這男人披著長髮、身形瘦長、挎件墨綠大風衣,叼根香煙,看不出他是「大家」。15年的一村一寨從自發開始,不到10人的團隊裡志願者、村幹部、文化人來了又走,還死了2個,村裡沒有民族文化保護傳授課程,面對主流文化衝擊,阻止不了村民做選擇,看著那麼優秀的民族音樂在自己的眼前流失,他「動手、動腦、動腳」的挽回,面對沒有意識到自己音樂如此可貴的群體,從單項進駐,切片式原聲錄音,保存人聲、琴聲,不允許任何加工、手把手教授,走訪鼓勵民間藝人堅持技藝、及企政搭界合作、申請NGO資助……引導他們清醒認識自身的璀璨光芒。面對動機被質疑、排斥、抵觸,他有失望、受傷害,希望得到更多的關注,同時也矛盾有多少用,心痛、抱怨、無奈、失望甚麼都有,事實擺在眼前,碰釘子,他在自己幹,不是隔靴搔癢可解決。
眾多措施後,陳哲總結「第三代傳承人是重中之重」,是非物質文化保護傳承重點,是雲南少數民族音樂搶救最好方式,也是「土風計劃」最前期的實質行為。這麼多年,村裡老人一走,技藝便流失了,「把老人和小孩的手牽起來」 有利於傳承,他們不是主要勞動力,都有時間,老人有技藝,小孩能學習善模仿。於是2002年正式嘗試口弦培訓,在雲南蘭坪普米族聚集區由村裡僅有的口弦藝人傳授,剛開始大家嘴皮都磨破出血,一個月以後全好了,都能吹。
多元化擁靈魂 下寨子蒐曲調
要「追求真實可信」,陳哲這麼說,夜裡所有人休息了,他開始工作「扣、框、切、度、肌理、動作、打開、技術、實踐」找那雙瀾滄的眼睛,找瀾滄的聲音,直到清晨五六點。 面對工業、垃圾音樂,他感慨「一定要多元化」,帶著思考與審視姿態的原創音樂,優美符合人道受眾群大的流行音樂,還有少數人理解的不中規中矩、有建設性的試驗音樂他都有,放著沒面世的民族實驗音樂,他對筆者說「我們聽到的是音樂成品,而不是音樂」,音樂要有自己的靈魂。
剩下的幾天就下寨子,老鄉們真能唱,看甚麼唱甚麼,拿甚麼都能吹,從婆媳關係、上山務農、哄小孩睡覺、出門、栽秧、戀愛到喊山、喊水、喊夥子、姑娘,喊飛禽走獸,他們說話的腔調、語速、轉折便是唱歌。每唱起來,陳哲就忍不住,站起來,走到跟前,不自覺的用眼神說是「雲南的民族音樂太豐富多樣了,太美了,這才是真正的音樂」。這種由心而發的歌聲,喊出了山的高度、水的流速、風的溫度、坡的彎度、還有羞澀溫暖的笑容,一幅幅畫面直接打在眼前,這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本能,擊破肉體直接觸摸內心最溫暖的角落。
一周下來收的幾十首曲調,都記錄了民族、類別、名稱、又名、流傳地域、背景、相關評述、演唱者、年齡、職業、學自何人等,因為陳哲希望不要在「具體的戰役上輸」,要求團隊「要用紙筆鏡頭記錄,用前景的置換調動讀者的記憶力,分解所有視覺」,因為「我們在和世界進行交換時,要用自己最精彩的去博弈」。
鄉鎮力保特色 不棄古老文明
「每個鄉鎮都應該按自己的特色而有所保留」,陳哲對村幹部、團隊說,民族文化有能力留下來的就不要犧牲掉。文化保護要善於「學會」與「選擇」。要在「活化」概念上解決所有行動。因地制宜的選擇保護方式,政府要給民族工業自己的生長時間,村民要走出去看甲乙丙丁的各種結論,對自己的資源地進行獨立思考,在翻天覆地的變化中,認出看哪種事實更適合自己。追求幸福不一定要丟掉古老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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