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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2013台北國際書展
十幾年前還是中學生的時候,就算不住在台北,也會特別在寒假跟同學約了一起到台北,只是為了逛台北國際書展。那時國際書展是一種夢幻嘉年華會。在那邊可以看見平常看不見的作家,可以在座談會要簽名,那裡買書折扣特別便宜,而且應有盡有。會場如朝聖地一樣人擠人,跟朋友一不注意就走散了。擠出展館小小的出口時要小心別擠壞手上提著的出版社紙袋,那些印著出版社名字的油亮紙袋只有在國際書展才拿得到。 ■文:劉佳旻
那時候的國際書展感覺如繁花盛事,裡面擺著的書全都像剛出爐的麵包那樣烘著紙與油墨的香。後來到出版社工作了以後,書展就是災難一樣的季節。國際書展是一項新年一開頭就排在時程最優先的業務,外國出版社與版權代理會來約版權面談時間,而為了那幾天的書展,設計部門要趕展板設計、編輯要趕主打新書。嘉年華會的背後是無止盡的勞動,參展就連編輯部也免不了輪班顧展位,書展的銷售是一年裡最重要的起頭,所有人都要學會打發票算折扣。
銷售成為展場中最重要的事;書展現場像年貨特價賣場,貼著折扣立牌的展架上的書,就算設計裝幀再細緻,看起來都在展台上彼此堆疊推擠毫無個性,在嘉年華式的瘋狂之中只顯得侷促並且沉默。在我眼中彷彿看見書的嘉年華會結束了。一式一樣的展板劃分的展場就像競價的花車,排列著的花車上面堆滿回頭書跳樓大拍賣。
獨立出版的另類展位
「書」究竟以什麼樣的形式被認識呢?走在書展中,這個問題如梗在喉。今年號稱70個海外國家參展、會場容納七百多個出版單位的國際書展,不僅以版權形式販售交易、以紙本形式堆疊成塔,也如同前一兩年加入電子書的攤位;而隨著近年書籍設計裝幀逐漸受到重視,展場中也為台灣最重要的書籍設計大獎「金蝶獎」入圍作品設置展出空間;更別說本來就像是書展例牌節目的座談簽書會,各出版社無不召集海內外作家們直接向書迷現身,成為書的代言人。
這種拍賣場對出版社來說經常是以各種行銷活動消耗回頭書的地方,但對一個月出版甚至不到一本的獨立出版社來說卻可能是玩不起的遊戲——既租不起昂貴的展位、也難以消化削價拍賣不敷成本的做法;這一兩年有的小型出版社選擇不再參展,也有選擇以多家獨立出版社合租攤位的方式分擔成本。這樣的做法倒也出現亮點,去年以懷舊車站作為展位造型吸引注意的「讀字車站」就是小型獨立出版社集結的共同攤位,今年以「讀字小宇宙」為主題的獨立書出版社共同展位,據說因為造型特殊還成了書展裡的朋友約定等人的地標。
書展跟著書的形式多樣呈現,彷彿更豐富了。然而我們因此真的更了解「書」是什麼嗎?人們因此更需要閱讀嗎?我總是很懷疑。過去那種懷著對知識的渴望,想像「這裡應有盡有」的夢像泡泡一樣破滅了。或許就在「應有盡有」之中,不知不覺我們已經什麼都不需要,也像是什麼都沒有了。
最薄的出版品
然而就在書展休息咖啡區旁邊,一小塊叫「夢想之屋」的地方吸引了群眾圍觀。遠看是五、六個木搭的簡單小展間聚集成一個集合工作室一樣的素樸空間,木製的架上寫著「找回散佚的匠人」。走近去看,有版畫間的師傅正在讓人自由編排字塊,有小型抄紙師傅正示範著製紙作業,而另一邊師傅正用手抄紙在做平版印刷。職人們以展演形式展出「書」的最基本元素:紙的製作、印刷、裝幀製本,這些製作現在大多由工廠中大量生產進行,已經很少見這樣少量手工製作的製程與器材。旁邊展示的架上,陳列著「單張出版品」,可以說是這一兩年流行由個人創作、少量印製生產的「個人誌」(zine)中最輕薄的形式。
展間裡,凸版印刷的師傅正示範著刷上油墨,得意地說這台凸版印刷機不用插電,已經是八十幾年的古董。「明天會換我徒弟來示範,」師父一邊刮掉多餘的油墨然後說,「他雖然是我徒弟,可是也已經六十歲了喔!」然後唰地一下子把滾輪壓過鉛版。
我跟朋友都掏錢買了一張凸板印刷的單張出版品,五十塊。朋友說,她想記得這種凸版印刷的質感,每個字的筆畫都在紙背微微幅凸,手摸得到。
那或許是今年國際書展最薄、也最便宜的出版品了。在那一張號稱「單張」的出版品裡頭,彷彿又能看見喊價花車外,還有其他新的什麼,正等著如繁花般盛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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