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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
又回到觀塘了。多久沒到觀塘了？我也記不確切，總之是很久了，久到記憶模糊，好像舊日黑白片那麼斑駁，但點點滴滴依然在心頭。
其實「觀塘」跳進我的眼簾，還是在我身在北京，等待批准移居香港的時候。妹妹來信，寄信者地址寫著「官塘」。那時對香港毫無認識，便憑字面浮想聯翩：那當然是官員居住的地方。沒有想到那是許多新移民和老人家，甚至是癮君子的聚居地。這裡以前本來是官方鹽場，後來逐漸演變，上世紀五十年代初，「官塘」也改成「觀塘」，取其同音，但字義大變，不再官氣十足，而是變成平民化了，「觀塘」讓人覺得有塘可觀，儘管這裡其實並沒有甚麼著名的水塘。但是，徜徉在觀塘街上，我至今還能看到小巴前窗玻璃鏡上大大標著「官塘」二字，大約是民間為了書寫方便吧？
觀塘小巴站就在apm附近，說是那麼久沒回過觀塘，仔細回想，原來是記憶混亂，我其實來過apm，在那裡看過電影吃過飯。只不過當年留連的地方，跟apm是兩回事，這才重疊不起來。近年新起的apm人流很旺，集購物、娛樂和飲食之大成，輕易就消磨一個晚上，難怪成為年輕男女的至愛。小巴站旁邊一棵長方形石柱上的一面，歪歪斜斜用紅油漆寫著「藍田惠海小巴站」，旁邊小字寫著「請勿泊車 多謝合作」；另一面是廣告，也是歪斜地書寫「中僑花梨公司」，已經斑駁，個別字看不清楚，顯見歲月已久，根本沒人理會。我甚至懷疑它到底是否還依在？更妙的是停靠的一輛小巴車尾，塗上廣告，大字寫著「改名契」，下面是「葉謝鄧」，再下面是「搵律師」，再下面是「搵葉謝鄧」；眉目清楚。這種流動廣告到處走動，不會偷懶，但效益如何，我也不清楚。
其實如今是廣告世界，反正老闆都會把費用成本轉嫁在顧客身上，不會吃虧。也有利用一堵牆面做廣告的，我在鴻圖道就看見大字寫著「發票 單簿 信封 信紙 環保袋 原子筆 書本印刷 廣告招牌 彩色檔套」的純文字廣告。如今是電子時代，走路或是在電梯裡，年輕人都在低頭推iPhone或iPad，這些曾經的東西，到底有多少人光顧，很是讓人迷惑不已。
說是那麼說，走過杏花樓，又見到廣告字眼：「甜蜜回憶 時刻回味」，另一邊寫著「大閘蟹」。很有些懷舊情調哩！但也只有配合觀塘的氛圍，才會有那種感覺。
那是1979年，我盡在觀塘上班，每天從北角上船，那時碼頭兩旁儘是擺海鮮檔的小販，地上全是濕濕的。到達觀塘碼頭，沿著偉業街走過去，十分鐘左右便到公司樓下。但我現在再也找不到一度認為熟悉的地方了。其實這條街變化並不大，雖然舊樓都搖身一變成新廈，但我的記憶褪色了，我似乎認出舊樓依然，但招牌不見。我記得那是刻在牆上的字呀！難道也給挖掉了？我不敢肯定或否定，存疑也很好，它就像一首朦朧詩，讓人有諸種解說，也很有意思。我只肯定街上那些汽車修配廠還是老樣子，但在那裡工作的人們，我卻一個也不認得了！
那個時候，我去「銀都」看過電影，好像是《夜半歌聲》。情節大半忘了，只記得歌詞：「追兵來了……」觀眾不多，冷氣開得很大。有一次下班時分掛八號風球，過海巴士站人山人海，風風雨雨，都是心急趕回家的人龍。那時地鐵還沒興建，要過海，除了過海巴士，就是渡輪了！而現在，連「銀都」也早已消失，幻變成購物商場了。
那時的觀塘，是舊式觀塘、老式觀塘，apm當然還沒問世。那時只知道有座小公園，我常常穿過去，那裡有公用水喉，供住在木屋區的人們打水。但如今早已不是舊時風景了吧？
我記得那年深秋，我正下樓去午飯，碰見老闆C，他拉著我的手，一副懇切，叫我去飲茶。這時，周刊已到鳥獸散的邊緣，Y和G先後逃亡，到報界另謀高就，我猶在支撐，覺得無奈。C極力游說，我抱著無可無不可的態度，連薪水也沒提，就答應了。他那出版社就在我原來的公司附近，等到上班，才知道工資還是和原來一樣。他們聽了，跌足長嘆，是他挖你過去的，跳槽都會高一點，你怎麼那麼笨？我是笨，不懂討價還價。工資倒不是大問題，問題是我嚐到了用完即棄的滋味。後來遷到旺角，C忽然變臉，我即時辭職，告別短暫蜜月時段。給我一個教訓：千萬別聽甜言蜜語的口頭承諾。原來只有實力政策才最有用！
但我依然懷戀在周報工作的時光。那時工資低，但老細是文化人，雖然每半月的糧期常常不準，我們心情低落，但他很寬容，編務讓我們自由發揮；我們好像是「兄弟班」。有一次標題排錯字，他僅笑著說，別人是偶有佳作，我們是偶有錯字！嘻嘻哈哈也就過去了。主僱情分雖早已結束，但至今依然偶有聯繫。前幾年，他還約我和Y、G一起到他在旺角的家吃火鍋。前幾個月，我在金鐘舉行的發佈酒會上巧遇他，散會後，他駕車送我回公司，臨下車前還吩咐，找個時間與Y、G一起再聚聚呀！我滿口答應，並且迅速轉告Y和G。但何時才能聚首，大家時空不同，唯有看緣分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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