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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 輝
有一年冬天，四男五女遊青城山，黃昏前來到灌縣，在里巷閒逛，低矮的青磚老屋的瓦頂上，都長了一層厚厚的青苔，院子裡擺滿了大盆小盆的盆栽，古樸而充滿綠意，便覺得此地居民很有生活情趣。
走出里弄，大街上有好一些茶寮，門前放幾張矮桌和竹椅，茶客一盅茶、一根煙，或看報、或閉目養神、或剝花生瓜子，服務員提著銅壺，為茶客沖水，好一派悠閒的氣氛。一起在攤子買了一隻煙熏鴨、兩斤五香牛肉，到一家水餃店點了水餃、蒸餃、辣菜、番茄湯，都累了，都吃得不亦樂乎，都說晚餐太豐富了。
山區物資短缺，到了城鎮，吃喝總是令人愉悅的。起初專吃辣的，男的都抽煙，都感到喉嚨不適，點菜時，都特別聲明不要辣的，可吃餃子時，都說好像缺少了些甚麼，於是都加了辣油，都吃得口腔發燙，額頭冒汗，都咳嗽了幾聲，都說：要做一次換喉手術了。吃過晚飯後，男子邊咳嗽邊抽煙，女子搖頭說：真是無藥可救……
吃飽了便一起到街上閒逛，橘子呀梨子呀柚子呀甘蔗呀，好像要嘗遍沿街叫賣的水果，都飽得幾乎走不動了。灌縣的夜是暖的，岷江一帶燈火幽明，是很暖的微黃之光。攤販將拳頭般大小、深褐色的肉團堆放在木盆上，看了一會，猜不出是甚麼肉，有人忽爾指著肉團上的兩枚外翹的兔子牙——都明白了，都捧著胃，縮著鼻子，都聽到一陣胃裡翻湧的聲音。
眾人一宿無話，第二天來到湖邊，太陽才剛剛升到山巔，在暖和的陽光裡，湖水泛著碧綠、天藍、金黃的色調，於是便對攝影師說：這個時候，最好在湖畔鋪一塊方格子餐桌布，一起坐下來，喝點咖啡或者紅酒。攝影師便應了一句：是的，一起喝點咖啡或紅酒，太好了。然後他提起水壺，喝著白開水。
沿途有美麗的房子，外柱和橫樑末端都刻有圖案，漆上紅色，窗戶有紅底繡上花紋的籃子，外圍是木搭的矮欄柵，豎了長杆子，飄揚著窄長的彩旗。水流急激的彎道，搭了一些磨坊，水力推動木輪，木輪推動磨子；木橋上有宰了的羊隻和腸臟，讓冰涼的流水沖擦得泛白；山邊有小孩趕羊，水湄有女子洗衣；樹上的殘雪消溶了，滴著雪水，或抖落整塊的雪片。
一起在野店吃午餐，到廚房裡看了看，只有麵條。可有人說：還有雞髀、火腿和煙肉。女子半信半疑：是真的嗎？另一個女子說：那麼就一起吃雞髀吧。都忍不住笑了。女子便說：明知是假的，也不要那麼快揭穿嘛。麵條端出來了，只有青菜和肉碎，都吃得津津有味，男子故意嚷道：唔，這雞腿的味道還不錯。
攝影師說：山水有靈性，人氣旺了，山水就不免失色了。他還故意對女子說：來到這裡也想著吃雞腿，唉！典型的香港人。女子便搶白說：在湖邊想著喝紅酒咖啡的，也是香港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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