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最惡毒的對待之一,是奪去了期待。
一對夫婦吵架,妻子的話說得過分了,傷害了丈夫。那男人忽然站了起來,宣佈說他打算送給她的結婚紀念禮物,是她期待已久的綠寶石,是在某珠寶店買的,她見過那款式了,他連那石的大小也說了出來。妻子頹然坐了下來,痛苦之情溢於言表。
聽來奇怪?如果您也認識這個為妻的,一直等待與經常遠行的丈夫修補情感,但有時總是不懂得怎樣跟他相處,他的行徑又會令她難以控制情緒,因而偶爾的平靜和溫柔,曾使她燃起了希望之火……;那您或許可以了解她是多麼期待知道她的丈夫在將要來的重要日子,會送她甚麼禮物。那期待恍如費茲哲羅《大亨小傳》裡所說的綠燈,是船在霧中僅有的逃生之路。
或許我們早已忘記了期待的滋味,曾是如何折騰但又興奮。在資訊科技還未如此興旺之前,萬水千山是生活的一部分;等一個人回家要三年到五年;等兒女從歐美學成歸來是五年至八年;等一封筆友從委內瑞拉寄來的郵簡至少三個星期。「何日君再來」不是唱的一首歌,瀟灑是因為等待的煎熬而逼生的。
現在期待已成罪惡。電腦愈運行快速愈貴,人們的對答往來也極度短促。我們連否認收到訊息都不可能了;困難不在期待,而在如何逃避過度頻密的接觸。但沒有期待,就沒有浪漫、希望、想像,以及一切使人顯得溫柔和嚮往的人生事情。
愈想愈能明白那妻子為何表現得那麼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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