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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鵬與香港芭蕾舞團排練中。 香港文匯報記者莫雪芝 攝
著名華裔編舞家王新鵬將中國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搬上舞台。恢宏的背景與精緻細膩的芭蕾舞,是香港芭蕾舞團新舞季的焦點演出。《紅樓夢》的故事很複雜,支線特別多,年輕時看原著會為寶玉和黛玉的愛情悲劇落淚,長大後再看,覺得人生就如大觀園一樣,興衰有時。每個人看《紅樓夢》都有不一樣的情感和觸動,王新鵬不斷翻閱著作,用心領悟作者曹雪芹的本意。直至去年,在德國多特蒙德芭蕾舞團待的第九個年頭,任藝術總監的他在舞團戲劇顧問的推動下,開始構思編中國作品的可能性,最終選定以《紅樓夢》作為其旅歐二十多年、回歸文化根源之作。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伍麗微 攝(部分):莫雪芝 圖:香港芭蕾舞團提供
會選擇《紅樓夢》,必定是喜歡這個故事。舞劇去年11月在德國多特蒙德舉行當地首演,此前的一年多,王新鵬不斷修改舞作的結構,當中最大的困難是音樂的選擇。「一開始選用了很多中國很古典的音樂,但牽涉到中國音樂家的版權問題,要重寫的話時間來不及,中國音樂家的價錢也是問題。」他本來想找一個中國作曲家去編曲,後來舞團竟找來Michael Nyman(英國金球獎得獎作曲家)的作品,發現裡面用了很多五聲調式的音樂元素,其作曲靈感帶有亞洲的色彩,一聽,結構好到不得了。
《紅樓夢》在德國演出後好評如潮,這次在香港的演出與德國不一樣,主要是中國人與德國人對原著的理解有所差異。
曹雪芹的原意
「我喜歡《紅樓夢》,覺得比較適合芭蕾。」《紅樓夢》引人入勝的是故事中的人物性格,但王新鵬並非要理出所有人物的關係,也不是要跟你說《紅樓夢》是甚麼,「我們只集中在三個人物(寶玉、黛玉、寶釵)上。」王新鵬說:「我們並非要說一個故事,而是通過這三個人物說出中國的一個夢。」
有趣的是,德國人和王新鵬對於《紅樓夢》這個文本的理解完全不一樣。戲劇顧問的理解是,《紅樓夢》是說一個中國人(寶玉)的一生經歷。「寶玉的一生很短,經歷了家國從興到衰的變化,這樣的過程是每個人都有的。」而王新鵬眼中的《紅樓夢》是深遠的,曹雪芹是透過人物寫中國改變的一個過程。他甚至與顧問談到作品裡的道教、佛教,看了很多相關的資料。
常說「不看破紅塵便讀不懂《紅樓夢》」,但王新鵬認為曹雪芹是看破紅塵才寫下《紅樓夢》,甚至將道與佛的最高境界體現出來。「中國人的災難也好,苦難也好,人生的喜怒哀樂到最後也是一場空。」
他承認編《紅樓夢》是一個挑戰,裡面的內容、故事非常難處理,「用芭蕾舞去說故事,很難把意義、哲學體現出來。」只能利用舞蹈去表現人與人的關係、大觀園的事與糾結,「但這不是曹雪芹最本質的東西。」
這也是他編這齣舞最糾結的地方,不僅僅是說一個故事,而是從故事中呈現他對曹雪芹文本的理解,患病的、出家的、自殺的,在看破紅塵後一切皆空,這是中國人的生活經歷,「這才是有意義的地方。」拋開賈府,把中國當作是大觀園來看,就有不一樣的理解。
編舞要留白
「我不會具體去說每一個細節,芭蕾舞就是要抽象化、想像化。」名為賈寶玉、林黛玉的人,在舞劇中也不具有真正的意義,寶玉的出生、長大、黛玉與寶釵如何生活的過程、黛玉與寶玉相愛的過程,到賈家破碎、各人命運不同,這樣一路說去,就只是單純呈現文本的表象,「這樣篇幅大、內容多,三四個舞劇也表達不清楚。」
「我就用這三人的愛情線,加上賈母不可逆轉的封建思想,使寶玉不得不屈服在封建社會的規條裡。但屈服於封建規條用一個賈母來表達似乎不夠有力,所以我就跨越到今天,以服裝展示出從明代、清代、民國到文化大革命,中國都有很多苦難,不只一個林黛玉,中國有千千萬萬個林黛玉、賈寶玉,他們都不可能在這種生活下得到自己想要的。」寶玉最想得到愛,但林妹妹死了,他或許期望下一世能夠重來,然而歷史的長河沒法改變,一世又一世,他也逃不出封建、逃不出命運的枷鎖。從人到國家,再到命運,這是王新鵬舞劇中想要探索的。
舞劇裡有一段三人舞,時間定格在三人一起嘻鬧玩樂的那一刻,下一刻是一個夢境,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三人好像互不相識,又好像交織在一起,之後寶玉寶釵走在一起,黛玉走到另一邊,當中的寓意不言自明。「說白了就沒甚麼意思,沒說白就給人一種『唉,似乎是這樣』的感覺。」不像話劇般直白,舞蹈的語言和其他語言不一樣,寓意性、感覺性的東西更多一點,「這樣張力會更大。」
為了表現林妹妹死後,寶玉不能抗衡封建社會的悲哀,王新鵬用了八個武士以棍子敲打地面,寶玉好像被棍子抽打,他掙扎著卻反抗不了,武士彷彿形成了「一道牆」,把他困住。事實上牆並不存在,但他一直想衝卻衝不過去,有「空」的意味。「牆是不存在的東西,就像有時候有些東西就是與自己過不去,甚至覺得空氣都與自己作對,它就這麼壓在身上讓你不得不屈服。」這是他很有意思的一段舞。
德國首演後,觀眾的回應也有趣,因為不曾接觸過《紅樓夢》,但他們很喜歡中國文化,覺得中國的古典音樂很好聽、中國的服裝也很好看。「他們其實看不懂裡面說的故事,但他們能感受到三人的愛情關係,不明白當中的奧妙,卻隱約知道是命運使然。」
從經典文本裡,王新鵬傾注全力編出他心目中的《紅樓夢》,至於編得是否精彩,他說,留給藝評家去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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