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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懷民
「宗龍,我們明年要移民香港囉!」林懷民在聽到香港藝團得到政府補助的數字後,霎時蹦出這句話來。雲門舞集過去二十年獲得的官方補助平均是百分之七,今年大概也只是百分之二十,因而聽到香港政府對藝團的補貼時,他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
今年是雲門創團四十年,林懷民還是忙東忙西,為2015年在淡水落成的雲門「新據點」忙碌著,為一團二團的演出、行政等事煩惱著,甚至連很瑣碎的事他也要管。
沒辦法,誰叫他是藝術總監呢? ■文:香港文匯報記者 伍麗微 鳴謝:香港半島酒店
「雲門人都很賣力。」林懷民嘴上雖然算著帳,但對於雲門工作者的努力及台灣民眾的支持,他非常感恩。今年四月,他參加一個媽祖進香團,一個農人大清早拉著他的手,對他說:謝謝你美麗的藝術。「在你沒有錢不知明年怎麼辦時,這句話可以讓你活三個月。」
雲門四十年
1999年成立的雲門2,以推動社區藝術為本,舞者專跑農村,上山下鄉,與老百姓接觸頻繁。「一團往飛機場跑,二團老是往火車站跑。」二團的舞者不喜歡待在一團,不喜歡在舞台上被人評斷,覺得「下面黑黑的,不知對著誰跳舞。」一直在鄉間、在學校演出,與人的關係更為貼切。雲門十八年來一直堅持做戶外演出,即使下大雨,但人不走,舞者還是拚命跳完。還記得那時演《紅樓夢》,披風都擠出水來,林懷民走上台擦地板,三個小時下來,幾萬觀眾穿著雨衣繼續看。今年颳颱風,差點沒把他搞死。「我真的很生氣,因為一點辦法也沒有。」戶外演出的情感交流特別多,舞蹈成為了一扇窗。
他非常感謝台灣,感謝他們從第一場支持到現在。他記得,雲門在台灣第一次演出,兩場三千多個座位,一個空位也沒有,外面還賣著黃牛票。今年七月,他獲頒「美國舞蹈節終身成就獎」,媒體報道後,有一天,一個計程車司機跑下車,拍著他的肩膀,對他說「很棒,加油」。
民眾買票、捐款,讓雲門活下來了。過去四十年,雲門來自民眾的資金超過百分之九十,他忍不住感嘆說:「我們一個人能做甚麼……」
四十年的耕耘,都記在今年八月果力文化為他們出版的《打開雲門》一書上。書裡甚麼都有,雜七雜八的,叫人動容的是雲門不僅影響上下一代的台灣人,台灣也有人因為雲門而打開了另一道門。1988年,誠品書店創辦人吳清友在想是否要經營書店,在報上看見雲門停了,心想,文化要繼續走下去,狠下心來幹,有了今天的誠品。
為了回饋民眾,雲門今年推出新作品《稻禾》,由林懷民編舞,靈感來自於叫「池上」的美麗地方。那裡有一片一望無際的稻田,沒有一根電線桿,每到晚上,只有馬路那小小的燈光,田裡一片漆黑。他被那稻浪翻飛的景色吸引,找攝影師拍下片子,從泥土灌水、初苗、成秧、翻土、割稻的一個cycle。「這也是人的cycle。」林懷民翻著手上的書,眉飛色舞地說著。
忙到死的打雜
四十年,硬要劃分的話,前二十年是尋找自己的過程,後二十年便是經營。雲門的成功,並非空穴來風,國外的藝團、藝術總監只需要負責舞台上的演出,專注於創作,但林懷民在創作以外,更多是投入在經營工作裡。比如找資金、洽談合作、上課、演出、新據點的規劃等,甚至連買樹這種事情,他也要負責。上課時,一團二團的舞者有時集中在一起,林懷民被嚇到了,「原來有這麼多人要付薪水。」
但他沒空愁這些,總之必須挺過去,「每天募款、賣票這些都要努力。」提到他最近忙的事情,他忍不住倒在沙發上,「噢,我的工作……我的工作就別提了。」當中嚴重到讓他睡不著覺的就是雲門在淡水的新據點。
新地方正在蓋著,裡面有一個能容納四百人的劇場,有一塊能容納兩千多人做戶外演出的草皮。林懷民為雲門搭起了一個安身之所,卻不霸著地方,在雲門兩團都出外巡演時,打算邀請其他劇團進來嘗試演出,「在工作室幹完就直接到大舞台,東西都不會太好。」
得了,就回饋。得獎了,五萬美元直接捐出來,讓年輕人發揮更多。搞劇場也好,搞音樂也好,新據點都是一個能讓大家安靜發展的地方,而不是急著推出作品,只顧著創作、賣票。「可以慢慢produce,從淡水,到國家劇院,到島外各個地方。」
「我在做奇怪的事。」人,才是最重要的。將來那裡會發生很多事,會碰撞出火花,「只是我們會忙到死掉,只要想起廁所的水和電費,我就開始發神經。」他緊張地說,廁所的水不能流一滴,燈要做得好,不能不關燈。
太費勁了,藝術總監比打雜更像打雜。但林懷民知道「永續」的重要性,雲門一直窩在台北八里的鐵皮屋裡,五年前的大火,燒毀了燈光音響設備和一些重要的資料,以後發生甚麼事情誰也不知道。淡水這塊地,雲門和政府簽了五十年約,以後再也不用擔心花錢修補這修補那。而他打雜打到底,日程表裡有三天寫著要「買樹」,「據說這個與美學有關,是藝術總監要做的。」他忍不住開玩笑說。實際上是有人捐了錢給他們,所以事情不能亂搞。
「我是一個特別的藝術總監。」雲門作為台灣第一個舞團,林懷民一邊學一邊走,沒完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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