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余華在《兄弟.後記》末尾寫道:
——寫作就是這樣奇妙,從狹窄開始往往寫出寬廣,從寬廣開始反而寫出狹窄。
——這和人生一模一樣,從一條寬廣大路出發的人常常走投無路,從一條羊腸小道出發的人卻能夠走到遙遠的天邊。
——所以耶穌說:「你們要走窄門。」他告誡我們,「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去的人也多。引到永生,那門是窄的,路是小的,找着的人也少。
意喻余華所走的道路是狹窄的,他是一位創作的探索者和開拓者。
余華的最新一部小說是《第七天》。
這部小說出版後,同樣引起巨大的反響和爭議。
從《活着9》到《許三觀賣血記》、《兄弟》,再到《第七天》,都可作如是觀。
《第七天》可說是別出心裁。
小說一開頭,有點馬爾薩斯式的魔幻:一個走向殯儀館、將被火化的靈魂,出門後又回轉家中穿衣打扮……。
至於他為什麼會死?他在死亡之後還能留給讀者什麼呢?
這正是讀者所急於尋找的答案和希望解開的謎。
余華從描寫地上的小人物到地下的小人物——鬼魂。
以楊飛為代表的靈魂,生不逢時、死亦不逢時的,他們可悲地在社會低下層生活,遭遇,閱歷了數不盡的苦難。
他目睹周圍的人,大都是草根,也是都生活在惶恐中。
他們的生活的唯一可留戀之處,就是對親人、情人的愛……。
余華對楊飛父子情深的抒描,貫穿全書,特別令人動情——
我乘坐的火車駛離車站時,他站在那裡看着離去的火車揮手,雖然站台上有很多人在來去,可是我覺得他是孤單一人站在那裡。
第二天我父親不辭而別,他走得無聲無息,連一張紙條也沒有留下,拖着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離我遠去。
評者認為《第七天》比《活着》更絕望、比《兄弟》的故事更荒誕。
小說作者呈現讀者面前,是一個個「死無葬身之地」的受害者群像。
他們穿梭於陰陽兩界,追憶和思考着種種恩恨情仇,其間夾雜着釵h殘酷的社會現實的折射。
譬如強行拆遷民房、賣器官買墓地、高官姦淫人妻等等,所有這些,都是時下傳媒充斥的新聞,讓人讀來體會到切膚的疼痛和寒心。
作者企圖以死亡對當今中國社會貧富懸殊、道德淪落、貪污腐化、禍國殃民等現象,作出最絕望的控訴。
書中刻劃了一幅幅鮮活的現實浮世繪:一大群死靈魂在死去的老闆開的飯館吃飯,席間亡靈們議論紛紛,直言目前最安全的食物只在兩個地方,一是在這裡,二是在高官的飯桌上。
這對現實社會是極大的反諷,讀後令人感慨繫之。
小說中採用大量社會新聞的報道,令人讀後更有真實感。
新聞報道畢竟生硬,所以余華也穿插一些優美的文字描寫,譬如:
我感覺自己像是一顆回到森林的樹,一滴回到河流的水,一粒回到泥土的塵埃;
我們自己悼念自己聚集到一起,可是當我們圍坐在綠色的篝火四周之時,我們不再孤苦伶仃。沒有說話動作,只有無聲地相視而笑,我們坐在靜默裡……。 (《怪傑余華》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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