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余華在台灣出版了一本新書《十個詞彙裡的中國》,用十個關鍵詞說中國的痛,並在台北書展中,與台灣政治評論人張鐵志展開熱烈的對談。
余華說,十個詞彙有些是過去很熱,現在已經褪色,如「領袖」、「人民」;有些是從過去到現在都那麼熱,如「差距」、「革命」;有些是九十年代才出現的新詞,如「草根」、「山寨」、「忽悠」。
余華還說到中國的各種痛。
在這部書的「後記」,他以切身經歷,寫下其中之一的「余華的痛」。
一九七八年,余華還是個小鎮上的牙醫,要替工人和孩子打防疫針,那時資源匱乏,針頭要反覆使用,久而久之,針頭都生了倒u,扎針後拔出來都會u出一小粒肉米,工人習以為常,一咬牙就挺過去了。
直到余華到幼兒院替小孩扎針,小孩都放聲大哭,他才驀然驚覺,感覺到心疼,趕緊回去立即把針頭磨尖。
余華事後憶起,感到很內疚,心想自己為什麼不能在聽到孩子的哭聲前,就感到工人的疼痛呢?為什麼自己不能先扎自己一針呢?余華寫道:
-當他人的疼痛成為我自己的疼痛,我就會真正領悟到什麼是人生,什麼是寫作。
-因為,這個世界上可能再也沒有比疼痛感更容易使人們互相溝通了。
我曾為余華在香港出版過兩本小說集。
一本是短篇小說集,選輯了余華早年的短篇小說,收入《二○○○年文庫-當代中國小說文庫精讀》;
另一本是《西北風呼嘯的中午》,收入《世界當代華文文學精讀文庫》,也是短篇集。
至於後者,余華自己寫的《序.文學中的現實》一文中,對他近年一再強調的「文學的現實」有很好的闡述:
什麼是文學中的現實?我要說的不是一列火車從窗前經過,不是某一個人在河邊散步,不是秋天來了樹葉就掉了,當然這樣的情景時常出現在文學的躑z裡,問題是我們是否記住了這些情景?當火車經過以後不再回到我們的閱讀裡,當河邊散步的人走遠後立刻被遺忘,當樹葉掉下來讀者無動於衷,這樣的現實雖然出現在了文學的躑z中,它仍然只是現實中的現實,仍然不是文學中的現實。
至於什麼是文學的現實呢?他援引了但丁的《神曲》的詩句加以說明:
在那部偉大的《神曲》裡,奇妙的想像和比喻,溫柔有力的結構,從容不迫的行文,讓我對《神曲》的喜愛無與倫比。但丁在詩句裡這樣告訴我們:「箭中了目標,離了弦。」但丁在詩句裡將因果關係換了一個位置,先寫箭中了目標,後寫箭離了弦,讓我們一下子讀到了語言中的速度。仔細一想,這樣的速度也是我們經常在現實生活中可以感受到的,問題是現實的邏輯常常制止我們的感受能力,但丁打破了原有的邏輯關係後,讓我們感到有時候文學中的現實會比生活中的現實更加真實。
從以上援引的文字,也可以略窺余華的創作觀。(《怪傑余華》之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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