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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翼民
圓桌宴飲聚餐，團團一桌的座位，有一個專門上菜的空檔叫做「菜口」。
從前經濟條件差，人們極難得到飯店酒樓聚餐，就不大留意圓桌之「菜口」的，甚至不知何謂「菜口」。直到國運由衰轉盛，生活由簡變豐，人們上飯店酒樓的機會愈來愈多，尤其是公款吃喝風靡一時的情況下，大夥方才知道，原來圓桌聚餐中還有許多重要的「學問」呢。--在許多圓桌並存的宴會廳裡，有主桌和次桌之分，次桌中有上席和下席之別，每一桌又有主座和次座之分，次座中又有上首下首（以主人為中心，右上左下）及末座之別。當然，每桌中又有個不很討人喜歡的「菜口」。
「菜口」通常都處於圓桌的兩個末座之間的空檔，劈對着主座的位置，也有例外者，處於圓桌側面的下首間的兩個座位中間，主要取靠近廚房和通道之便。但有一點是明確的，絕不會為了便利而把「菜口」設置在主座和次座之間，否則就亂了規矩，會引起客人的不悅，也說明這家飯店酒樓缺乏禮儀、不上檔次。我有位朋友研究酒店管理的，他認為此乃酒店餐飲之大忌，出此昏招，無異自毀形象。
筆者偶舞文弄墨，也算個文人，經常不免在文場上有些飯局。但如今的文場已經接近官場啦，也務必講個禮數。我認可這樣的禮數，盡可能遵守飯局須遵守的規矩，首先不會往主桌上靠，--其實往主桌上靠不是好事，爭個虛面子、不自由，須陪着笑臉、須說些恭維的話、須自始至終保持着中規中矩的吃相、一次次起立敬酒......好拘謹哦，不能意愜、難以盡興，於是就預先挑廳裡最不起眼的酒桌、揀下首處坐定，就「穩坐釣魚台」啦。當然，我會刻意避開了那「菜口」的，要不然，每上一道菜便得轉過身子、側目而視，防備着服務員不小心把菜的湯汁碰濺到自己的身上呢。這是有過教訓的，一次參加朋友孩子的婚宴，去晚了，只能坐在「菜口」處，偏偏碰上個新手服務員，忙亂中把紅燒蹄膀的湯汁滴到了我的新西裝上，那小姑娘急得欲哭，我心生惻隱，反過來安慰她「沒事」，過後立即將西裝送洗衣舖處理了事。
這麼說赴宴的人們都迴避「菜口」，「菜口」處不沒人坐啦？非也，總得有人頂這茬兒的，誰晚到誰就認命吧。不過也有一個規矩的，誰作東，誰就得委人頂這茬兒，公款消費中，辦公室主任或秘書就是這樣的角色，主角無疑是他們的頭兒，頭兒是當仁不讓的主座，「大內總管」就只屈身坐「菜口」處的末座，還擔當着敬酒勸酒和埋單的使命。如果是一個單位的人就餐，「菜口」處就坐者當然是地位最低下或最年輕的主兒。曾經有個笑話說，席間頭兒要上洗手間了，滿桌的人都起身奉陪，還紛紛說：「局長親自上洗手間，我們陪着您哪......」結果服務員誤以為已經席終人散，將菜餚都撤了哩。笑話歸笑話，誇張中也折射出了些世道人心吧。
我有位女性朋友卻是個喜歡找別人猶恐避之不及的「菜口」就座的，別人不知就裡，我知其奧秘所在，--原來這位女性朋友是個潔癖，不喜歡碰別人搛過的菜，她謂此為「洗筷子拌口水」菜。她坐在「菜口」處有個好處，就是服務員每上一道菜，她都可以在轉盤轉動之前快速夾上一大筷，置於自己的碟子裡慢慢享用，餘者再不動箸。熟知其秉性者也就不以為怪了。
偶然時，圓桌的「菜口」也會顯現尷尬的處境，一次不經意間讓某領導攤上「菜口」啦。事情的原委是這樣的，不是公款聚餐，是一場規模不小的婚宴。因為要讓領導坐在面對主席台的位置，讓其清晰看到台上舉行婚禮的場面，誰知只有「菜口」的位子劈對着台上，當然應該讓給領導就座嘛。婚禮舉行得色彩繽紛，煞是熱鬧，當儀式結束，宴飲開始，領導就座的位子一下轉換成了上菜的「菜口」呢，滿桌的人都起身要跟領導調換座位，為時已晚，菜就紛紛端上酒席啦，好在這位領導懂禮儀、識大體，擺手阻止了同席諸人的舉動，使席間諸人都感動、感動之餘亦惶恐。對於這位領導而言，此乃平生頭一回坐「菜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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