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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豚。網上圖片
青 絲
講究美食的人，每年都有兩個翹首期待的時節，金秋伺螃蟹，暮春候河豚。如果心情過於迫切，這個過程還會有所提前。剛進入三月，各地就有老饕在興奮地搓手了，一如初試春江水暖的鴨子，發出了喜悅的騷動。對於他們來說，河豚就像久別重逢的情人，是享樂食單上的性感寶貝，用唇齒進行的親密接觸，除了可展示深切的思念，還能獲得恣情快意的人生風度。
這一場景，可以上溯至千年前，時空在河豚的身上，彷彿被濃縮了。《新唐書》裡「待上賓，惟豚魚而已」，就是客觀記錄的唐代生活圖景，而宋詞裡屢有提到的河豚，則是對小資生活發出的熱切呼籲。從此登上文人聚會餐桌的河豚，也成為了一個文化符碼。人們從品嚐河豚時獲得的多重感受，如唇舌微覺酥麻的驚悚感，鮮美腴嫩的誘惑性，忐忑不安又不甘於人後的矛盾心情，把平時隱藏的感性觸覺，重新打開了。因而在品嚐河豚的餐桌，實際上也是一個自我表演的舞台，食客除了獲得美食享受，同時也憑着河豚這一興奮劑，消費了大量的想像性內容。
河豚的形態很有特點，呈圓筒形，魚皮布有一層短密的肉刺，受到驚擾身體會鼓脹如圓球，一如鬚髯戟張的怒漢。古人據其特性進行捕撈，先在河上截流為柵，再駕船驅趕，把魚群集中到一個小空間裡，使河豚互為擠軋發怒，鼓腹浮到水面上，於是就手到擒來了。河豚的肉質雖鮮，臟腑和血液、魚子都有劇毒，若未能清理乾淨，誤食往往致死。古人未明其理，曾有過很多古怪聯想。明代筆記裡談到，吃河豚致死，是因為樑簷上掉下的蛛絲灰塵，與魚肉混合成了毒素，故剖魚時，須撐傘提防。據此想見，古人為了貪圖一時的口舌之快吃河豚，確實帶有賭命的意味。
當今食肆裡的河豚，多是人工飼養的，毒性小了許多。而且凡做河豚知名的食肆，都奉行一個古老的規矩，做好後由廚師和老闆當着客人的面先吃，以此擔保品質無虞。做法首推紅燒，其次是做魚羹，最能得真味。其肉質鮮嫩腴美、嫩滑酥膩，味勝蓴鱸。只是隨附的贈品，就是吃的時候須承受不小的驚嚇，所以由吃河豚帶來的故事，也是最多的。袁枚的《子不語》裡記有一事：清代御史蔣和寧到友人家裡赴宴，主人烹炮河豚相款，眾人據案大嚼，座中忽有一人仆倒在地，口吐白沫。餘人皆大驚失色，以為是中了河豚的毒，趕忙取來糞汁各自猛灌一氣。過了良久，客人甦醒過來，自承有羊角風，常會發作，並非是中河豚毒。眾人頓時後悔誤飲糞汁，遂狂吐不已。
我有一次與友人吃河豚魚乾，席間說起這個笑話，有人大笑的時候被嗆到了，咳嗽不止，最後把吃下肚的河豚都吐了出來。想起來也是一項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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