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潔華
她提早退休,立誓對自己好一些。她的確為事業付出過大代價,包括錯過了婚姻,離職時兼任辦公室政治的代罪羔羊。因此,她要圓環遊世界之夢,同時把舊世界拋諸腦後。她要身心釋放,隨心所欲。
她積蓄厚,良好的經濟條件令她可以安心上路,住好,吃好。她身體狀況佳,不怕乘夜機或坐乘西伯利亞鐵路。當旅遊成了她的專業,便妥善運用了她那精警而周密的腦袋,何況她精打細算,擅長籌劃。漸漸地,朋友都靠攏她,一起去旅行。她擔任領隊,儼然像一份工。但沒有人懂得欣賞,只會各取所需,她便如旅行社職員,左右遷就。一天,她宣布要獨自旅遊,不再組團,我行我素。
問題是,她寓工作於旅遊,也是寓復仇於旅遊。習慣大半生當主管的她,喜歡替旅遊訂下目標,並以征服的態度,量化的策略去「完成」。她寫旅遊日誌,井井有條,實足以作為其他人的參考,但充實的程度,卻又未必適合那些平常工作營營役役,日程密密麻麻,難以隨心所欲的人。他們不喜歡跟旅行團,就是憎恨硬性早起,一日到訪五個景點;只想坐在露天咖啡座上打盹,那才是難得的自由。
五月天,她自我策劃,到日本溫泉遊。她要每天到訪一個溫泉點,不惜每個早上乘三個小時的高鐵,為趕在下午來個山谷溫泉浴,吃上一頓地方菜;如此六天下來便征服了六個溫泉。今天,她在網誌上寫着:「早乘東北新幹線從東京往青森弘前看八松枝垂櫻,晚餐在居酒屋吃了黑鯛魚生片;翌日早上看了最勝院的五重塔和長勝寺。下午乘五能線沿日本海岸走,趕及到抵黃金崎不老不死海邊露天溫泉,晚飯是一泊兩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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