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樹廣
作家妙筆生花,會寫漂亮文章,乃天經地義。筆能寫,嘴又能講,就難些了。倘若寫和講都了得,再擁有「另一個舌頭」,即可以用母語外的其他語言自由表達思想,那就難上加難了。「另一個舌頭」的說法,是作家王蒙發明的,說的是掌握用其他語言交際的能力。我對王蒙的語言能力一直感興趣,最近認真「研究」了一下他的「舌頭」。
我過去聽過幾次王蒙的演講,覺得他口才出眾,絲毫不遜色於他的小說。前不久,王蒙出席香港作聯組織的一場活動,我與他及其新夫人單三婭相鄰而坐,談得特別開心,覺得是總結一下王蒙「舌頭」的時候了。當他得知我略懂俄語時,不加思索地說:「俄文很美,魯迅就是聽到俄語發音那麼美才學習俄文的。」我向王蒙夫婦敬酒,祝他們健康幸福,王蒙答曰「斯巴西巴」(俄文謝謝之意),讓我吃了一驚。他更透露了用「另一個舌頭」演講的故事。
二零零四年,王蒙率中國作家代表團訪問莫斯科之後,轉道哈薩克斯坦訪問。在該國最大城市阿拉木圖,哈作家協會舉辦歡迎晚宴。輪到王蒙致辭,他不緊不慢,從口袋裡掏出講稿,用流利的哈語大聲說道:「女士們,先生們,兄弟們,作家同行們,大家晚上好!」話音未落,掌聲一片。王蒙得意地告訴我,他當「右派」下放到新疆伊犁改造過八年,當時沉迷於極為難學的維吾爾語當中,並向維吾爾老鄉學會並熟練掌握了維語。因為哈語和維語同為突厥語,發音接近,臨行前他專門請北京一位哈薩克族作家擬好了講稿,於是給哈薩克朋友一個驚奇。講到這段經歷,王蒙臉上泛出自豪的表情。
王蒙對外語有着天生的興趣。他說過:每個人至少應會說一門外語,這能打開另外一個世界的窗口。那天,他還告訴我,在阿拉木圖期間,他在下榻的哈薩克斯坦賓館看到一位哈族人,講流利的俄語和英語,但卻不會講母語。王蒙忍不住批評「怎麼能這樣呢」?王蒙說外語的膽子大是出了名的。前年年初,他出席倫敦書展,有一場活動是與一位著名英國女作家對談,他提議用英語進行,儘管對談時「頭上出了不少汗,但是應付了過來」。
王蒙的「舌頭」最喜歡維吾爾語。一九八七年晚秋的一天,王蒙出席晉京演出的西藏歌舞團午宴,時任國家民委主任司馬義·艾買提致辭。這是一個「顯擺」王蒙語言天分的機會了,他鼓勵司馬義用維語講話,自己願意做翻譯,結果大獲成功。在《王蒙自述:我的人生哲學》一書中,他描述了自己學習維語的情景:在伊犁時,「我學習用維吾爾語來反應和思維,夜間起床解手,扶着床就說『karawat』,開門的時候就說『ixik』,沿牆走路就說『tam』,小便了就說『suduk』......」王蒙的語言天才就是這樣練成的。
那天晚上,坐在我右手邊的是王蒙新夫人單三婭,左手邊是哈佛大學亞洲研究中心研究員劉年玲女士。我和劉女士都特別喜歡王蒙系列小說「在伊犁」中的《淡灰色的眼睛》。劉女士對我說,「你懂俄語,能不能將這部作品翻譯一下啊?如果有人能把它翻譯成英文有多好啊!這部作品簡直太美了。」她哪裡知道,我的俄文只是半桶水啊!
好了,我關於王蒙「舌頭」的初步研究成果如下:王蒙有好幾個舌頭,維吾爾的、哈薩克的、土耳其的、英國的、俄羅斯的......這些舌頭使他廣交四海賓朋,擁有了豐富多彩的文學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