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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小彬
茫茫宇宙,有一顆行星名叫地球,地球上,生活着七十億人,他們熱愛一項名叫足球的運動。每隔4年,他們舉辦一屆世界盃大賽,五洲四洋都為足球激動、癲狂。
巴西世界盃鏖戰正酣,足球強國豪宴連席,中國卻又一次無緣盛會。全世界的目光聚焦南美,萬千球迷飄洋過海奔往巴西,中國球迷卻只能作旁觀者,收看球賽通宵達旦,議論賽事七嘴八舌,心中其實六味雜陳。作為一名老球迷,我想起許多往事。
1982年夏天,第12屆世界盃在西班牙舉行。6月14日晚上8點30分,央視將播放巴西與蘇聯隊比賽實況,我家當時沒有電視,而市第一文化宮設電視放映室,還是彩電。那年頭,彩電可是稀罕物,我打算到那裡去看。晚飯後正要出門,外面狂風驟起,雷聲轟鳴,大雨瓢潑而下。球迷之熱情,豈雨水所能澆滅,我撐開一把傘,走進雨中,行至中山路,上了一輛公交車。大雨中,路已不見,惟有一條大河,渾濁翻滾,浩浩蕩蕩,水深及胯,車輛就像航行在黃河裡的輪船,劈開水面,破浪前進,車子身後劃出兩排起伏的波濤,壯觀極了。20分鐘後,汽車停靠在建設路口,我跳下車,連蹦帶跳向一宮猛跑,待到達目的地,剛一坐下,電視上巴蘇之戰的畫面出現了,我喘着粗氣,擰着身上的雨水。
我是巴西足球的粉絲,多年來,我最喜愛的球隊是巴西隊,而最愛的球員是馬勒當拿。我喜歡巴西球員的桑巴舞節奏,他們傳球和跑位靈動多變,進攻銳利,講究速度,推崇個人自由發揮,尤其擅長中前場的傳切進攻,一波又一波的攻勢,展現着南美人的奔放、熱情。與之相比,多數歐洲球隊過於強調防守,戰術呆板,創造性不足,拚搶雖然激烈,但球員少有靈性,他們的優點是紀律性強,戰術執行力嚴格。南美足球華麗、浪漫、激情四射,將這種風格昇華臻於藝境的,是薛高、蘇格拉底、馬勒當拿等人。
1986年,墨西哥世界盃。印象深刻的是,在北美高原刺目的陽光下,馬勒當拿率領阿根廷擊敗英國隊,這場失敗從此成了英國人心中永遠的疼。28年來,人們一再驚異,身高不足1米70的馬勒當拿手頭並用,先下一城,而後他連晃帶突,衝破5名高大防守隊員的重圍,再進一球。此外,這屆盃賽中,巴西球星以高超的技藝和天分,炫耀了浪漫主義足球的驕傲與美麗,對法國一役,濟科、蘇格拉底的演出,全然是在顯示藝術足球最後的妖媚。而屢屢錯失的勝機,點球惜敗的歎惋,預告了一代球星就此告別足壇的悲涼和落寞。
1990年,世界盃移師意大利。開幕式上,上百位絕色佳人身着各大洲民族服飾,款款而行,浪漫而優雅的風情迷醉全球。一曲《意大利之夏》,更將足球魅力和音樂之美奇妙融合,歌聲激昂、響亮,引人向崇高的境界飛升。然而,此屆盃賽的主調並非崇高浪漫,直到現在,我記住的仍是各隊對馬勒當拿的兇狠逼搶,是馬勒當拿痛楚而無奈的苦笑,是決賽中裁判有意做出的誤判,是裹着厚重鐵板的德國戰車對金盃的掠奪。
1994年,美國世界盃。歷盡劫波的馬勒當拿,重新披掛上陣,帶領阿根廷隊連戰連捷,贏得球迷同聲喝彩。可是,6月30日,美利堅的晴空中無端響起一聲驚雷,馬勒當拿服用興奮劑被停賽。阿根廷隊很快折戟,北歐海盜與東歐豪強亂戰,意大利罰失點球,巴西隊學會了歐洲實用主義,功利心讓本該精彩的決賽寡淡無味。
2002年,中國足球隊破天荒殺入世界盃決賽圈。此屆賽事由日本、韓國同辦。中國隊與巴西、土耳其、哥斯達黎加分在一組,結果三戰皆負,一球未進,鎩羽而歸,令球迷傷心落淚。稍有慰藉的是,巴西人朗拿度表現不俗,他的莫西干髮型,怪異俏皮,腳法更出神入化,腳尖一捅,先勝土耳其,決賽中,一直被德國隊圍搶的他,突然回搶對手,然後一記勁射,先拔頭籌,稍後又飛起一腳,再下一城,巴西人第5次舉起大力神盃。
2010年,世界盃來到非洲,來到「彩虹之國」南非,獲得自由不久的黑人用「嗚嗚祖拉」為大賽伴奏。盃賽一遺憾,是巴西球星卡卡只能帶傷參戰,狀態下滑,沒能上演單騎闖關、長途奔襲的拿手絕技,他的競賽黃金期在2006至2008年,2010年已風光不再。讓人記住的還有--偉大的曼德拉出席了閉幕式。
2014年,足球終於回到了她的王國。本屆賽事,最大的看點是主隊能否在本土第6次贏得世界盃,最可期待的球星,是22歲的尼馬。在他身上,我依稀見到前輩薛高、蘇格拉底、朗拿度多的身影,加上還有奧斯卡的協助,這一屆的巴西隊前程無量。我祝願巴西隊闖關奪隘,一路殺向決賽,希望尼馬和隊友突破重圍,展現森巴足球的內蘊和風采,最後如願以償,向全世界證明南美足球仍能與功利主義足球一爭高下。
在今天,在這個星球上,足球到底是什麼?對一個癡心的球迷來說,世界盃於他意義何在?球星,又為何被愛戴?縱觀全球,今天是一個資本主義統治的時代,雖然遭遇金融危機並引發了抗議,但資本主義仍然是世界範圍內佔壓倒優勢的力量。資本主義制度,按照韋伯的理論,是以科技官僚制為代表的一整套管理體系,其標誌是社會受到「有效的」、「合理性」的管理。擴大了的商品化和物質化,滲透社會每一層面,所有的人與物,都根據商業交換原則組織起來,都以貨幣手段比較和計算。每個人都只關心自己成功與否,對資本和權力的統治,大家順從而沉默。所以,當代資本主義體制是「沉悶」的、「機械」的,是一個「鐵籠子」,到處可見匆匆忙忙、悶悶不樂的人,他們小心翼翼服從,辛辛苦苦工作,身心處於緊張焦慮之中。而足球,是天生帶有刺激和變化的遊戲,是讓人賞心悅目的競技,她讓天天受壓迫和管制的人們感到愜意、輕鬆與釋然;世界盃,則是4年一屆的奢華狂歡,這裡青春激揚、奔放不羈、弱能克強、峰迴路轉,充滿了衝突、演變、冷門、逆轉、失誤和種種不可預料的結局;球星,則以驚世駭俗的技藝,靈光迸飛的出演,給人以歡樂和難忘的瞬間;又像一道道閃電,劃破沉悶無邊的天空,灼照平庸的日常生活,使之不再無盼。
世界盃愈精彩,愈襯托出人們生活的貧乏;球星越耀眼,越昭示着平凡人生的蒼白。在為足球而激動狂熱的一個月裡,人們會暫時忘卻生活的無聊,忘記自己在世上的失落和失意。世界盃,成了乏味和乏善可陳的生活的油彩、裝飾及調味品。每念及此,能不長嘆乎?■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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