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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端木靖
還是在孩提時代，我就愛釣魚。春、夏、秋三季，我約幾個小伙伴，河邊湖畔都留下過我們垂釣的足印。其時我特別喜歡到那個蓮塘去垂釣，這個塘水深只及膝蓋以上一點，塘內多200克以上的鯽魚。尤其是初夏時節，蓮葉田田，綠漪盈盈，水面上涼風徐來，真是個賞心悅目、清幽靜謐的極理想的垂釣場所。難怪參加工作以後，偶然從大城市回鄉一遭，還是不忘手提一竿，偷半日之閒，不過此時的心境實在是「釣翁之意不在魚」，而在於釣一塘幽趣，在擾攘的紅塵中尋覓一份閒適，如此而已。
釣魚可以聞鳥語花香，看藍天白雲，覽山光水色，賞田野風光，置身於廣袤無垠的曠野間，吐納大自然的芳鮮空氣，了無掛礙，忘乎一切。
在水邊，或蹲或坐，或倚或立，或單手抓竿，或投線下鈎，或悠閒自得，或緊張忙碌。兩目關注，心無雜念，甚麼工作疲勞，世事紛爭，心中鬱悶，一概丟到爪哇國去了。可以這樣說，釣魚動中有靜，靜中寓動，既是勞動，又是休息。你還能體悟，垂釣有輕重緩急，動靜高低，技術優劣，既鼓勵成功，又不拒絕挫敗，既目標明確，又追求茫遠。寒暑不拒，陰晴不拘，時間和空間全凝聚在釣竿的梢端，你真正感受到心情舒暢、熱血沸騰，真正體悟到生命寶貴、生活美好。
1955年春夏之際，我在上海送一個朋友北行，回程中我特地到家鄉轉悠了一下，看望白髮皤然的老祖父。有一天，我在家鄉一個小湖邊釣魚，發現有一處有許多小氣泡冒出來，就用手竿釣起來，不一會就釣了十多條二三両重的小鯽魚。這時有位老者背着魚竿，正在湖邊散步，待他走近時，我站起來得意地說：「大伯，我在這裡釣了不少魚，下鈎就吃，你也在這兒釣吧！」老者笑了笑，沒有說話，坐在旁邊一塊石磚上看着我釣魚，過了一會，他沿着湖邊繼續轉去了。當時我想，這老頭好怪，他怎麼不下釣呢？
過了大約一刻多鐘，我聽見二百米外人聲鼎沸，抬頭一看，見那老者站起來了，手竿彎得像鞠躬似的，附近幾個釣魚的都跑來觀看。好傢伙，釣上大魚了。我扔下竿就跑了過去。走近一看，老伯正沿着湖邊來回走動遛魚，魚還沒露頭，從魚線的走向看，這條魚的勁可真大，魚竿、魚線被拉得吱吱作響。我激動了，直喊：「大伯，別讓牠跑了。」可老者不動聲色，像平常一樣沉靜，只是順勢遛着魚走。但只要魚一向湖面寬的方向運動，他就把竿調過來橫着帶魚，逼魚轉回頭向窄的方向靠攏。這條魚很頑強，十足遛了有一刻鐘，才逐漸接近水面，最後終於撞進了抄網。原來這是一條大青魚，估計有5公斤重呢。
當我請教老者為甚麼不在我那邊釣魚，偏在這兒釣魚，釣的又是大魚時，他樂呵呵地笑了：「你看，這上邊住戶多，人家的淘米水、剩飯、菜葉都從這裡流出來，水比你那邊要深多了，這種地方是大魚常年棲息的地方。」我仔細一看，還真是這麼一回事。聽了這番話，我想起那篇《青萍賦》裡說的「惟天下之靜者，方能見微而知著」。
如今幾十年過去了，我也步入老境，但這個「靜」字的內涵，我是隨着歲月的流逝才逐漸體悟到的，這豈止是釣魚之道，更表現了那位老者的高深氣度。■網上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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