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鴻：鄉間祖母的格言

王江鵬

小的時候貪玩，每每都是放學後玩得昏天黑地，這才想起來還有課餘作業。儘管百般不情願，仍然無奈地趴在小桌子上手忙腳亂地趕作業。

一見到我這樣子，坐在炕沿縫衣服的祖母總會忍不住地感慨道，「白天遊遊串串，晚上借油紡線。」平和的語調裡，透露出輕微的責備和勸勉。祖母的這句格言就這樣，從少年起時常出現在我的耳畔。

祖父很早便去世了，去世時父親尚在襁褓之中。而那時祖母已經是四個孩子的母親了，父親是老么，上面還有我大伯和兩個姑姑。

由於祖父去世得很突然，家裡又沒有什麼積蓄，一下子拉扯四個孩子的重擔便落在了祖母肩上。加上，同一個屋簷下，又住着祖父那幾個兇悍的弟媳婦兒。家裡少了主事的，祖母的日子便過得異樣艱難。妯娌之間的白眼，受的着實不少。

那個時候，鄉下人家除了侍弄田地外，鮮有別的出路。除非出門學個手藝，才能養家餬口。而祖母一個人一年四季，不但要忙活着灑麥種、收秋。還要想別的辦法來應付家裡的柴米油鹽和孩子們上學，從來難有半天閒工夫。更別說「白天遊遊串串」了。

等到後來上中學，讀到白居易的「復有貧婦人，抱子在其旁。右手秉遺穗，左臂懸敝筐」的句子時，便突然想到，這不是祖母當年的情形嗎！一個無依無靠的婦人，在那樣一個饑饉的年歲裡，將四個蓬頭稚子撫養成人，並且有了各自的家室。這樣的平凡與偉大，令自己對於祖母，也便漸漸起了一層深深的敬意。

如今，自己早已一天天長大，已不再是當初的那個懵懂的混小子了。對於自少年時代便常常響起在耳邊的祖母的那句格言，也就多了一些理解和感動。因為，這是一位飽經滄桑的老人，對所疼愛的晚輩最真摯的勸勉，是她人生所琢磨出的最樸素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