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冀平
柳泉居是北京三居之首，連同三合居、仙露居一併被稱為「京城三居」。到了後來京城三居就僅存柳泉居一家了。最初它只是一家賣黃酒的小酒館，因為店舖後邊有個院子，院內有一棵大柳樹，樹下有一口泉眼井，井水清洌甘甜，店主用這清澈的泉水釀製黃酒，味道醇厚，酒香四溢。 柳泉居除了賣酒，還有下酒菜，如鰽魚、松花蛋、醉蟹、牛肉乾都好吃，東主是山東人，善做魯菜，精於扒、爆、炒、煨，有幾個拿手菜，漸漸柳泉居發展成一間飯莊。除了魯菜，最出名的是麵食，比如烤饅頭、銀絲卷和豆沙包。烤饅頭曾經是京城第一，外表焦黃酥脆，內心雪白綿軟，掰開熱氣騰騰，有一股誘人的麥香，豆沙包也是北京城最好的，每到年節搶購一空，每次我回京，必要去柳泉居買上幾袋豆沙包回來，除送親朋，放在冰格，能吃上一個月。
很喜歡「柳泉居」這個名，《聊齋》的作者蒲松齡號稱「柳泉居士」。到訪蒲松齡在山東淄博的故居，才得知其名來由。在先生住的蒲家莊，有一眼清泉，因井水常滿，故名「滿泉」，這裡曾是青州府通往濟南的必經之道，路人不絕，蒲松齡就在泉邊設茶擺煙，每逢路人經過，便邀其小坐，談狐說鬼，藉以搜集素材，撰寫《聊齋》。先生素喜柳樹，可巧泉邊有柳，故取「柳泉居士」為號，滿泉也就更名為柳泉了。
《聊齋》詩中提到「聊齋野叟近城居」「春樹秋花一草廬」「老屋三間，曠無四壁，小樹樅樅，蓬蒿滿之」，可見地方荒僻。先生在《斗室》一篇中寫道「聊齋有屋僅容膝，積土編茅面舊壁」。錢鍾書先生大作取名《容安館札記》，容安和「容膝」也有一線之連吧，當然，錢先生的容安，尚有隨遇而安之意。曾經想像到蒲松齡的草廬之小，但沒想到如此矮小而簡陋。東向大門，只有三間房，青磚、草頂、小青瓦接簷，小得只能進去五六個人，後來政府撥錢重修，建成博物館，才有了現在的規模，而蒲松齡住的那三間，是按研究蒲松齡的學者路大荒的考察，依當年房基而建，中間是廳，左側有個小書枱，就是書房了，右邊是臥室，一條北方的大炕，這位中國舊文小說鼻祖，中國文學的殿堂大家，一生不得志，晚年淒涼，相濡以沫的妻子先他而去，幾個喜愛的孫兒也相繼去世，蒲松齡完全失去精神支撐，一日傍晚，就依傍着大炕旁的小東窗離世，去找他的「胭脂」、「嬰寧」、「小倩」去了。
感激學者路大荒，保留了蒲松齡寫作、生活的「容膝」居所原貌給後人，作為一個「爬格子」的人，看過後感受良多，正是草廬面壁才成就蒲松齡百世流芳。現在大陸反貪反腐，多少高官利用權勢，集下幾世花不完的錢，買下宮殿般堂皇的住所，留下的只是披枷帶鎖和千秋罵名。
不知柳泉居和柳泉居士可有關連，只知一個留下美食，一個留下美文，為世人稱道。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