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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坡肉。網上圖片
馮 磊
話說當年，蘇東坡因為文字獄被貶海南。海南一帶環境清苦，比不得在帝都時的快活日子，蘇軾倍感痛苦。尤其是，當他聽說因受自己牽連的弟弟蘇轍變瘦了，頗為心痛。於是乎，寫了一首題為《聞子由瘦》的詩。在這首詩裡，東坡感慨道：「五日一見花豬肉，十日一見黃雞粥。」--在那個時代，豬飼料還沒有被發明並形成產業鏈，瘦肉精之類的添加劑也沒有被研究出來，那個時代的豬是一步一個腳印長大的，所以豬丁相對稀少。東坡先生五天吃一次豬肉，十天吃一次雞，與很多人比，他的生活水平已經很不錯了。但是，老先生仍然叫苦連天。這充分說明了一個問題：沒有被貶之前的蘇軾生活是多麼闊綽。
宋代的時候，豬肉是不入宮廷的餐桌的。據說，陶弘景、孫思邈都認為吃豬肉有害健康。至於為什麼，我們不得而知。蘇軾並不理會這種偏見，反而對豬肉情有獨鍾，論原因，不外乎這食材相對便宜且易得。老先生被貶外地，朝廷中的大事無從插嘴，就只好搞點與八卦擦邊的事兒做做。比如說，帶着人大呼小叫去打獵，或者為一頭豬寫篇諛詞。--好吧好吧，既然沒事兒做，那就歌頌歌頌豬先生對人類的偉大貢獻吧。
在《豬肉頌》裡，他寫道：「黃州好豬肉，價賤如糞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富人不稀罕豬肉，吃豬肉的窮人又不懂得烹調。那麼好了，這偉大的歷史擔當就由東坡先生來完成吧。於是乎，就有了今天餐桌的東坡肉和東坡肘子。
蘇軾被貶，連累弟弟。子由形影消瘦，老先生聽了大為心痛。於是乎，來了篇《聞子由瘦》。兄弟之間手足之情可見一斑。
被貶海南的東坡先生沒有了當初的優厚待遇，被逼無奈，四處尋找食材。他吃過田雞，吃過番薯芋頭，當地人向他推薦燒烤的蝙蝠和熏鼠，老先生儘管飢腸轆轆仍然擰着脖子拒絕了。東坡啊東坡，被貶的滋味好不好？你怎麼就不知道扯着嗓子唱讚歌呢？！
東坡在外吃着蛤蟆腿，偶爾也會回想起在朝中做大官的往事。在《聞子由瘦》裡，他寫道：「俗諺云，大將軍食飽捫腹而嘆曰：我不負汝。左右曰：將軍固不負此腹，此腹負將軍，未嘗出少智慮也。」--將軍們挺着腐敗的大肚子，志得意滿，以為沒有虧待自己的肚子。但是，將軍們也僅僅是酒囊飯袋而已。
以上，是蘇軾在罵人。一個喜歡指桑罵槐的文人怎麼可能混得很好？不把命搭上就已經很好了。所以，東坡倒霉是必然的。
我們生活在一個富足的時代，有文字統計說，內地的肥胖症患者已經超過了七千萬。這個數字，既讓人欣慰，又讓人不安。欣慰的是，我們的生活水平確實提高了。不安的是，過於肥胖是影響正常生活的。就這一點而言，東坡為弟弟的瘦感到憂傷是完全沒有必要的。
嘲笑了別人的肚子，並不意味着就必須虧待自己的肚子。在這一點上，蘇軾是非常明智的。東坡先生骨子裡是一個饕餮之徒，走到哪裡吃到哪裡。他是真正的文化明星，在哪裡都有人請客吃飯。其實是，過足了嘴癮。
有一天，酒足飯飽以後，蘇軾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問身邊的女人們：「你們說說，我肚子裡裝的都是什麼？」他的侍妾朝雲回答說：「一肚子的不合時宜」。蘇東坡因此大笑不止。
朝雲的回答，既是對老先生的嘲笑與安慰，更是真正的理解與體貼。只是，退一步講，不合時宜也沒有什麼不好。正是因為飽受流放之苦，才成就了持鐵板唱大江東去的蘇軾。畢竟，做一粒響噹噹的銅豌豆，比起做唯唯諾諾的應聲蟲來，境界應該更高一些。
當然，難度也更大些，偶爾還要付出些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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