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淑賢
看了林澤秋導演的《無涯:杜琪峯的電影世界》,覺得兩段最有意思,一是訪問賈樟柯,另一段是杜琪峯講「處境」。
很喜歡杜琪峯,他的電影我看過九成,只是近年的合拍片沒看,因為實在受不了那種怪腔。合拍片是一種藝術上或工藝上都不誠實的產物,將來電影史是要給合拍片一個評價的,不過作為消費者,我的評價就是合拍片不值得我花幾十塊錢和兩個鐘時間。
說回賈樟柯那訪問,大意是說香港是個很特別的地方,處處繁體字,又引作家阿城說,香港就是晚清的情狀:我們晚清就割讓給英國,直接成了殖民地,沒經過中華民國,沒經過中華人民共和國。他又說有北京粉絲看了《黑社會》,有場在棺材舖的打鬥戲,感受很深,因為那粉絲從沒見過棺材舖,北京也沒有棺材舖,人死了就火化。賈導認為杜導用上棺材舖,是真正抓住了香港這地方的「核」。
香港像不像晚清,可以討論。阿城也寫過香港的世俗 (注意是世俗,不是俗) 和熱鬧,不避錦衣美食,民間精神飽滿,就是盛唐模樣。至於中華民國,我們確是沒有給直接統治過,但我們的父母,很多都是民國出來的青年,所以他們身上,甚或三四十年代的香港,都很難完全隔絕於民國的氛圍。我爸年輕時在港穿長衫布鞋,凡事講禮講孝悌忠信這一套,生活處事為人,仍是民國價值觀。賈導這一段,是對杜琪峯的極大讚美,也為日後的討論鋪路。
至於杜導對自己的看法也很有趣,他說對歷史和文學認識不多,強項是處理「處境」,比如《鎗火》,因為錢不多,要拍得很快,商場搏火那場,他一去到商場,如何構圖走位,馬上想到怎樣拍。至於《PTU》,那幾個警員在尖沙咀黑夜街頭、中國冰室和舊樓樓梯遊走那幾場經典戲,大家都記得是如何流麗動人。
可惜《無涯》沒多談《暗花》這部我認為是最好的香港電影,希望林導將來有更多探討杜導電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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