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孫貴頌
小人自古有之,但初始無貶義。西周、春秋時,是將統治階級稱為「君子」,將被統治階級的勞動人民稱為「小人」。《國語·魯語上》:「君子務治,小人務力。」充其量是「分工不同」,稱呼有別,沒有什麼優劣貴賤。春秋末年以後,「君子」與「小人」才逐漸成為「有德者」與「無德者」的稱謂。《論語·顏淵》:「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惡,小人反是。」
既然劃歸到倫理道德範疇,也就開始了人格上的較量。高下賢愚,與人的地位、權力無涉。最典型的例子是唐高宗李治。麟德元年,「武后得志,遂牽制帝,專威福,帝不能堪。」那個武媚娘自當上皇后之後,便將高宗玩得團團轉,弄得他叫苦不迭。這時,正巧有宦官檢舉武則天引方士入禁中為蠱祝,祈求非分之福,這下讓高宗抓住了把柄,覺得是個好機會,準備將武則天「廢為庶人」。宰相上官儀極口附合。高宗遂命上官儀起草廢后詔書。豈料,武則天非等閒之輩,她早已在高宗身邊安插了特工,在這關鍵時刻,特工快馬加鞭,「飛奔告后」。武則天第一時間趕到。此時,廢后的詔書正捏在李治手裡。武則天一番軟硬兼施,剛柔相濟,終於說得皇帝原本硬茠漱艉S酥下來,「羞縮不忍,復待之如初。」而且還像被老婆抓住了把柄似的,支支吾吾地推說:「我初無此心,皆上官儀教我。」當面把上官儀給出賣了!這種小人,連半點擔當都沒有,怎麼配做一國之君?
小人之心,常人不能揣度。我曾在一單位負小責,與我共事者,皆關係融洽,不存芥蒂。然而有一次,一人忽被領導不點名批評,他懷疑是我告了「刁狀」,竟然找到領導,說我和他工作上有矛盾。其實領導所指事實,此前我一無所知,更別說去領導那裡打「小報告」了。不曾想,此人卻不按常理出牌,來了個背後捅刀子,劍走偏鋒,以退為進。這種比攻訐更為狡猾毒辣的戰術,令我猝然、悚然。窺斑見豹,我覺得他有資格進入小人之列。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子者,小人也。小人得志,大者是國家的不幸,小者是個人的不幸。洪武初年,明太祖任命楊憲為中書省左丞相,當時開國元勳劉伯溫表示反對,說「憲有相才,無相器」。但朱洪武不聽,依然任用了楊憲。楊憲當了左丞後,果然器量狹小,嫉妒刻薄,打擊別人,不擇手段。右丞相李善長生病,明太祖召來汪廣洋為中書右丞。汪初來乍到,情況不熟,凡事模棱兩可,任由楊憲專斷。即便如此,楊憲仍覺得汪廣洋擋了他的道,遂與侍御史劉炳勾結,唆使他造謠中傷,無中生有,彈劾汪廣洋。楊憲本人又親自上奏,請求將汪廣洋流放海南。終於被太祖識破,大怒,下令將楊憲、劉炳處死。十年浩劫期間,「四人幫」及其一夥,上竄下跳,狼狽為奸,煽陰風,點鬼火,荼毒生靈,殘害忠良,將一個好端端的國家弄得岌岌可危。可見,小人「抱團」更是害莫大焉。
我有時想,除卻偉人、聖人、羅漢、佛,凡夫俗子、平民百姓,誰沒有「小人意識」呢?多少而已。一旦氣候、土壤適宜,「小人」便會自動亮相。誰如果整天工於心計,蠅營狗苟,勢利眼,八面風,小家子氣,誰也就可能淪入小人之列;反之,善於律己,三省其身,光明磊落,胸無城府,坐得正,站得直,人皆可以為堯舜。個中界限,只是「存乎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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