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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金庵山門。 網上圖片
文：任芙康
俗話說，蘇杭二州，人間天堂。暫且只談蘇州。從古至今，姑蘇「歌手」無數，可親可信者，公推費孝通。他首肯蘇州是天堂，又認定蘇州的天堂在東山。
清晨，遠眺東山之東，朝暉中，浩瀚的太湖流動着點點斑光。從未有過的經歷，散步於幽谷留香的碧螺春小道。碧螺春，無疑是東山最為外人知曉的一張名片。三個溢滿色香味的漢字，無論念出來，還是寫出來，都別有韻味在心頭。
恰逢陰曆九月，東山的柑橘樹、石榴樹掛滿了果實。在歇息的五星級「農家樂」客棧，用過別致的早餐，推開窗，伸手摘取幾枚露珠晶瑩的紅橘。剝開，進嘴，瀰漫開久違的原汁酸甜。茶几前坐下，小口小口地啜茗，讓碧螺春的茶湯，為自己注滿精神。所有動作的基調，都下意識地規範為一種慢條斯理。
然後，出門，上山。晨光裡的輕足，逍逍遙遙，搖向紫金庵。
靜寂的山凹裡，一道溪流由上至下，曲曲折折地流來。一條小路，則傍着溪水走向，逆着，彎彎繞繞地上去。
一堵深黃色的牆壁橫在面前，牆中間闢一小門，門楣上細匾「古紫金庵」，係書法名家費新我手筆。進得門去，小院幾無縱深，僅一堂一殿。這在我數十載南來北往的見識中，活生生最袖珍版的全國重點文物。
通常稱庵之處，多為尼姑修行的佛寺。內外瞧過，竟未見一位出家的女性，便向管理人員小宋打探。她從山門陪着我們，一路講述庵堂的古往今來，輕言細語，如數家珍。這般溫婉的旅遊引領，已不多見。如今無論幾A級的景點，導遊要麼死板背書，要麼輕佻胡言。但見小宋聽我疑問，微微一笑，並無下文。這讓人似有所悟，剃度誦經的女人，曾經有過；青燈黃卷的嘆息，已然飄遠。不談也罷。
紫金庵始建於唐朝初年，南宋開始名揚天下，源於十六尊羅漢塑像。釋迦牟尼佛像兩側，各有八尊神態各異的羅漢。他們身上的衣裳，衣間的飄帶，帶上的褶皺，無不仿若絲綢緞面的柔滑與細膩。這會讓你疑惑塑像的用材非木即石，非銅即鐵，而斷然不敢確定全由黃泥塑成，且已歷經八百個春夏秋冬。就是「這點兒」絕活，在華夏大地，已然獨一無二，理所當然成為貨真價實的國寶。
我們走進另一間屋子，整面粉牆，彩繪出唐時僧人寒山與拾得。二位你問我答，內容亦以瀟灑的書法揮毫牆上。
寒山求教：「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騙我、賤我，如何處之？」拾得笑曰：「只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當代畫壇聖手亞明先生晚年隱居東山，創作出這幅頂天立地、不可移動的書畫精品，與紫金庵整體氣脈息息相通。古今一格，相映成趣，令人沉思。
山門前告別小宋，發覺她已有身孕。知其灑脫，便不避諱，說她終日浸潤於青山綠水，實在福氣，定會迎來聰慧、健康的寶寶。說話間轉身四望，山不高，層巒疊翠，遠處近處皆有花鳥掠飛，株株古樹掩映黃牆黛瓦。小小古剎，精巧入眼，安恬進心，叫人彷彿到了東瀛的奈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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