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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鵬飛
最近遇到一個多年未見的好友，可着勁兒要我去他家裡做客。當面邀請了好幾次，電話微信又催了好幾遍，我才勉強答應了說去。並非我架子大，實在是為着數年前的事情，心裡存着一段彆扭。
那時候，他們兩口子剛結婚。一個高大英俊，一個嫵媚窈窕，一起走在路上特別惹眼。有天下午我正好沒課，在學校外面的一個小酒館，要了盤牛肉，我們三個人慢慢喝着，聽着他們的愛情往事。
他在陝北做教官，她是他的學生。屬於標準的一見鍾情。他看上了她的秀氣爽快，她喜歡他的幽默帥氣。橫在中間的，是十歲的年齡差距。她家裡人死活不願意，她死活非他不嫁。她家裡人到學校去鬧，他只好棄職帶着她私奔了。
「額（方言，我）們陝北的女娃娃啥事都能幹出來。」我還記得，當時她脖子一仰，喝下一大杯西鳳酒時說過的話。
後來又有一年春節，寒假回來我去他們家玩兒。她還是昔年模樣，他的樣子卻有點憔悴。我剛坐下來，她就指着桌子上的一碟牛肉說：「叫他把肉切成片，你看他切得亂七八糟的，成天什麼事都做不好。」我笑了笑，說，認識他這麼多年，不知道他還會做菜啊。
「他能做菜？除了吃，他還有什麼用？」她依舊不依不饒，「昨天叫他去給校長送兩瓶酒，好話說了一上午，他腿動都不肯動一下，我們求人辦事，你不主動上門，難不成等人家來主動問你？你算老幾啊？」她的話愈來愈刺耳。他忍不住回了一句：「你囉嗦什麼？來個人你就叨叨半天，你不嫌煩，別人還嫌你煩！」
「你嫌我煩！我這才跟了你幾年，你嫌我煩！你還想不想過？」......
我只好落荒而逃，一路上感嘆不已，再恩愛的情人，都敵不過粗茶淡飯裡的平常歲月。環顧身邊，這樣的生活似乎司空見慣。無論當初愛的是如何轟轟烈烈，長相廝守幾年下來，彼此的眼睛都練成了顯微鏡。一睜眼，對方的缺點纖毫畢露；一開口，句句直刺軟肋。除了譏諷和打擊外，似乎找不到更合適的交談方式。讚美的辭藻，陽光的笑容，只有同事和朋友可以聽到看到。一回到家，這些跟美好有關的東西就被統統收好，摺疊起來裝在公文包裡。除非真的選擇分手，這樣的相處方式會一直持續終老。
或許有人會說，生活就是如此。朝夕相對，所有的甜言蜜語都已用盡。拌嘴和爭吵，才會讓生活有更多的滋味。即便這話有幾分道理，誰又真的接受廝守枕邊大半生的人，要這樣日復一日的冷嘲熱諷？在民政部門工作的一位朋友曾感慨，能讓恩愛夫妻半路分家的，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大多都是受不了冷言冷語的相處習慣。
或許又有人會端出一句雞湯箴言：相愛容易相處難。既然真的因愛相守，又為何不能讓愛春風化雨，浸潤日復一日的繁雜生活。家是港灣，不應只出現在愛情詩人的句子裡，更應該是此生飲不盡的那一碗薄粥，滋味平淡，卻溫暖入脾。
山河拱手，且能為君一笑。既然相守，又何必日日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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