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妮卡
倫敦北部一華人社區中心的吳老師,琴棋書畫皆精,跟隨他學習書法已多年。去年底吳老師病逝,我們依舊上課自修。某天,吳老師的兒子用貨車運來十多個裝得爆滿的黑膠袋,他像倒垃圾一樣,將膠袋棄置在社區中心的入口大堂,然後走入課室對我們說:「我爸爸的遺物。他臨終時說,請學生代處理。」他還補充一句:「對不起,我不懂中文,無法處理。」
我們打開膠袋一看,全是老師珍貴的藏書,它們就像垃圾一樣,破爛骯髒,發出異味。我們將書清潔好,排列整齊,放在中心禮堂一角,供會員借閱。可惜,喜好閱讀者少,連通俗的武俠小說,亦乏人問津。老師的珍藏,下場堪慮。
藏書的故事,令我想起自己二零零零年回流香港時,運回港的書,佔據了貨櫃箱的四分之一面積。香港居住環境狹窄,我被迫租用工廠大廈的倉庫藏書,部分則捐贈母校樹仁大學,當中包括了由第一期開始儲存的《明報月刊》,和大量文革時期的《紅旗》雜誌。
我實在捨不得棄書。記得當日淚汪汪地打電話給樹仁圖書館負責人,她有點勉強,「既是棄物,不會是好東西」,她是這樣想吧。
後來我們召喚了三部的士運書,事前雖約好時間,但車抵校門,沒人來幫手卸書。他們一定認為,我送來的是「垃圾」,他們則出於好心勉強收留。
我將吳老師的藏書故事告訴丈夫,藉以警惕自己,臨終前盡量將藏書處理妥當,切勿麻煩子孫。他答道:「反正是火葬,連書一起燒掉好了。」藏書裡,有厚厚的《康熙字典》和《中英辭典》,火勢一定很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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