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倩
很早我就盼望着去長清大學城逛逛,沒想到的是,好事成雙,兩場活動只相差幾天,一星期內我竟去了兩趟大學城。
從市區驅車五十分鐘,來到長清大學城,走進山東交通學院,感覺就像進入了天然氧吧,滿心滿眼都是綠色。綠的清新、綠的舒暢、綠的歡欣、綠的怡情,吸一口空氣,都是異常的清芬。身居鬧市,煩擾纏身,樓林之間,擠擠挨挨,見不到半點綠意,一下子闖入郊區,進入到綠蔭的校園,頓感變得奢侈起來。我彷彿生出一雙翅膀,能夠自由的飛翔,伸手夠到藍天,仰面親吻雲朵,這是多麼的愜意啊!
撲鼻的香氣直往心裡鑽,覺得癢癢的,「是什麼這麼香?」剛一下車,我就迫不及待的問道。「這是槐花的香味,一會兒我帶你去槐花林,那裡更香!」接待的男同學介紹。「在我們老家,母親用槐花作餡的鹹餅可好吃了,我都吃不夠!」他興奮地說道。
我在家屬大院長大,對槐花的最初回憶,停留在每年春天大人在院裡用竹竿打槐花的場景。聽說槐花能吃,我和小夥伴們便七手八腳的伸手摘一把,擱在手心裡,滿是好奇的品嚐。舌尖舔起來,小口咂摸,甜絲絲的,柔柔的,好像到嘴就溶化了。大人將槐花採回家,蒸窩頭、做鹹餅,會給四鄰送一些,嚐嚐鮮。「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大家都嚐嚐,每年一季!」鄰居說道。
很快我們來到槐花林,奇怪的是,進入槐花林深處,一時間竟聞不見香味。我被槐花林的綠意深深地吸引住,確切的說是被引誘住了。置身於槐花林,我慢慢找到答案,只因身在林中,槐香洶湧,淹沒了我的味蕾,這真是美的享受。接待我的同學,似乎對槐花香產生了免疫力,感覺不到這裡的清馨。這讓我想起台灣作家張曉風的感受:五月的一天,她去山上看桐花,路遇一婦人,婦人問:「哪裡有花?」她們有些驚愕。原來,這婦人住在山上,她對桐花熟悉到了相不知的地步。「花是樹的一部分,樹是山林的一部分,山林是生活的一部分,而生活是渾然大化的一部分。」那些同學們才是槐花的主人,我只是個過客。我幡然醒悟。
「如果哪天心情不好,想逃課了,抱本小說,或者什麼也不帶,在槐花林隨便找個地方呆上一下午,老師也找不到,多自在!」我打趣地說道,幾個同學哈哈一笑。
第一次到槐花林,逛了一圈,就到了下午演講比賽的時間,我們便離開,去學院的報告廳。我意猶未盡,幾天過後,再次來到長清校區。這次的訪談活動在室外--學院的校友林。此時,我才對上號,槐花林就是校友林。長清校區創建初期,就建設了槐花林,種植了九百餘棵槐樹,佔地近萬平方米,以槐樹寄志、達情,寄託着美好的祝願。
仔細打量,校友林中還放着多個石磨,令人眼前一亮,又十分好奇。石磨是農耕文化的標誌,怎麼搬到這裡來了?我剛想詢問時,學生會主席就解釋說:「這是我們學院的一大景觀。石磨,是一種精神象徵。俗語說,『歪了磨,砸了碾--石打石(實打實)』,傳遞一種『實』的精神:態度務實、專業扎實、為人誠實。」聽到這裡,我徒生些許感動。林中還分布着很多石桌、石凳,其中,有一處石凳圍建的枱子。他介紹稱是「九思台」,寓意「天圓、地方、人和」。「九思」出自《論語》:「君子有九思: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見得思義。」九思台也是精神坐標,啟迪學子們學會勞動、學會感恩、學會寬容、學會自律等等。
參觀的工夫,一些同學已在校友林中佈置訪談現場。作為訪談嘉賓,我很喜愛這樣的環境,充滿人文底蘊:槐花四溢,綠意恬然,怡然,又欣然,安然,我感到從未有過的放鬆。訪談過程中,我已忘卻自己所處的地方,全身心投入其中。這一片槐林,是我的福地,氤氳着浪漫的夢,輕輕地托起,抵達遠方。
槐花林--這綠色,是甜膩的,是清爽的;這綠意,也是動人的,可愛的。我由衷的羨慕那些學子們,在這樣的環境中學習、生活,實在是美極了。晨起,來槐花林背單詞、溫功課,鶯啼婉轉,那是最美好的問候;午後,攜伴來林中散步,談心,縷縷槐香,是沁入肺腑的芬芳,那是自然慷慨的饋贈;傍晚,情侶來此約會,你儂我儂,打情罵俏,映着嫣紅的晚霞,那是浪漫的背影。如果剛剛下過一場雨,那意境會更勝一籌,如詩如畫,漾着泥土的味道,蕩着槐花的香氣,連心也染綠了,濕潤了,「薄暮宅門前,槐花深一寸」,叫人忘乎所以。
走着,看着,遐思神遊,精神開朗。經常聽別人說,現在很多大學只剩下考試與論文,唯獨沒有人文。什麼是人文?這個問題就像「什麼是文化?」那樣難以回答。我覺得:先有人,才有大學,才有人文,因此,重視學生,重視學生的個性與人格,才是大學的「人文」。學院的槐花林,處處體現對人的教化,無論是石磨、「九思台」,還是槐花林,都是鮮活的教育載體--帶着體溫的文化,蘊藉人性的關懷。
槐花林--大自然在地上的豪奢而傾情的一筆,也是絕美。在論壇上看到學子的詩句:「天涯交院情,共浴槐花香。」槐花飄香的校園,叫人無限留戀。季羨林老人對槐花也情有獨鍾,槐花濃香,為朗潤園平添諸多情趣。「我現在再走過荷塘看到槐花,努力在自己的心中製造出第一次見到的幻想,我不再熟視無睹,而是盡情地欣賞。槐花彷彿也是得到了知己,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洋槐,似乎在喃喃自語,又對我講話。周圍的山石樹木,彷彿一下子活了起來,一片生機,融融氤氳。」槐花,也使荷塘多了幾分亮色,「荷塘裡的綠水彷彿更綠了;槐樹上的槐花彷彿更白了;人家籬笆裡開的花彷彿更紅了。風吹,鳥鳴,都洋溢着無限生氣。」
我也像季羨林老人那樣,製造出第一次見到槐花的幻想:瞬間,我感覺所有的槐樹都在私語,微風拂面,綠濤澎湃,赤心赤腳,幾乎微醉。我模仿朱自清先生的口吻,送給她一個名字:長清綠。
相比之下,她沒有梅雨潭「女兒綠」的纏綿,但是,她具有北方的氣質,清新、純粹、堅定、恆久,能夠洗滌心靈,陶冶性情,熏染靈魂,最終,槐花入土,連泥土也是香甜的,讓這份綠意根植大地,這難道不是一種輪迴嗎?長清綠,我無法將她帶回家,索性把自己的心留在這方土地上吧。想想,這片槐花林也是校友林,有多少校友來此懷舊、尋覓,有多少學子在此學習、散心。那裊裊四溢的槐香,芬芳着我們的心房,還有整個人文交院。
朗潤園的槐花,有季羨林老人的灼熱目光;玉淵潭的槐花,有汪曾祺先生的溫情跫音;大學城的槐花,有莘莘學子們的青春夢想。有夢想,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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