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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行中的「斗零」再創作。
過去一年,建於上世紀六十年代初的「名牌村校」昇平學校,收穫了一批意想不到的新朋友。他們是分別來自於宣道會陳朱素華紀念中學和基督教香港信義會心誠中學選修歷史或中國歷史的中學生。這班「同學仔」在「鄉土學社」的帶領下,走進被群山環抱然而寂靜無聲的凋零校園,一起聆聽舊校友、老師、工友及村民的往日回憶,然後以親自獲取的口述歷史資料為素材進行社區藝術創作,重現村校與村莊曾有過的親密關係。「活現昇平」展覽日前的成功舉辦,令參與其中的學生,甚至是鄉民心中漣漪四起,微妙的變化正在生成。■採訪:香港文匯報記者 趙僖■圖片由何鴻毅家族基金提供
每一個大的改變均由細微處開始萌芽。近年來,何鴻毅家族基金一直致力於為不同藝術團體或個人提供贊助,以孵化具前瞻性和持續性的藝術項目,再通過活動參與者所產生的新鮮想像力,為香港帶來新變化。「鄉土學社」便是其中一個組織,在成功申請何鴻毅家族基金2013年所策動的「藝術.改寫香港--本地文化藝術資助計劃」後,用一年時間以昇平學校及昇平村作為實踐平台,帶領三十餘位學生走入村校,透過口述歷史幫助學生覺察小人物亦有歷史印記,了解學校和社群的關係,反思現代化學校的走向,以社區藝術的形式去建立身份認同並產生對人和社會的關懷。
因學校誕生的村莊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大量難民南遷香港,在普及教育仍未推行的情況下,為解決兒童的就學問題,地處打鼓嶺的鄉民自發辦學,合力籌建了一座四合院校舍,並命名為昇平。為使鄰近兒童能夠擁有更好的教學環境,部分村民甚至變賣農產換取建校所需的瓦片、木材;師生一同扛起鋤頭拓建足球場、籃球場;教職人員共同湊錢搭建學校禮堂;更有師生、校工在學校附近聚居,以校為家。可以說昇平學校的落成催化了昇平村的誕生。
資深歷史教育工作者、鄉土學社合辦人朱耀光告訴記者:「一般的情況都是先有村落再建學校,例如華山村和華山學校。而昇平中學最有趣的是,一間學校使一個村的人落地生根。老師、學生、工友全部都是鄰居。」學校不單只是傳道授業解惑的場地,因當時農業蓬勃發展,教職員也在毗鄰的田地耕種養殖家禽,田間地頭全都是學生們的樂園,而學校禮堂也不時會充當村裡的大會堂,鄉民與師生的教學與日常生活緊密地交織在一起。
豬骨粥引發的思考
朱耀光表示,香港的學校大致上沿茖p塾、祠堂、村校、屋h學校、現代化學校的脈絡不斷發展,可謂大勢所趨。隨茠懋|發展,村校大多被現代化學校所取代,昇平學校也於上世紀九十年代停辦。但是,當我們站在2015年去回望及了解昇平學校,就會發現,其中隱藏了太多我們已失落的美好,例如人與人,人與土地,人與社區之間那種親密的關係。
朱耀光舉例說:「棠叔與棠嬸既是昇平學校的工友又在校經營一間小食部,當年兩人每天需照顧600多名學生,一清早為學生煮豬骨粥作為早餐。人多手雜之時,難免有學生拿了粥麵,而忘記放下錢,卻無法發現。棠叔與棠嬸在口述歷史時特別提到,竟有學生畢業後特意回來拜年兼還錢。這種看戲才會出現的橋段,曾經真真實實地在昇平學生中發生過。我們很難還原當初的社區,也不想分孰優孰劣,只是希望學生能夠在體會被訪者所言的過程中,思考更多的可能性,比如在高度現代化的香港,學校應如何立足於社群和地方之中。」
用藝術說句:「在乎你」
口述歷史一度被認為是獲取口頭史料的手段而已,研究人員為了用受訪者的記憶去填補歷史空白對其進行採訪。而在「活現昇平」計劃推進的過程中,朱耀光不斷向學生強調:口述歷史真正的意義在於「人」。朱耀光說:「在前期的工作坊中我們清楚地告訴學生,口述歷史意義是,你能不能在此過程中對參與者產生關懷。甚至連社區藝術創作也不是最終目的,我們是要用行動來肯定敘事者回憶的重要性。」
校工棠叔和棠嬸從前煲豬骨粥所用的老砂煲,雖早已被閑置,但學生們翻找出來對其進行再創作。在昇平校友露姐姐的憶述中,其父作為昇平學校體育老師,特意為學校製作了一張乒乓球桌。學生們在年逾六十的資深藝術教育工作者楊秀卓老師指導下,把露姐姐與球桌的故事寫在大黑布上,藝術性地將其處理成一張柔軟的「乒乓球桌」。原本單純的老物件,因創作過程中關懷的融入,帶出一個年代的歷史,學生用創作告訴受訪者:「我在乎你經歷過的事。」
人人都有一段「史」
楊秀卓指出,物件在口述歷史與裝置藝術之間扮演「關鍵詞」的重要角色。楊秀卓以「斗零」的再創作為例,闡述了轉化物件的特殊意義:「棠叔以前在學校的小賣部賣零食,小孩子常用『斗零』即『五仙』來購買『油炸鬼』、『缽仔糕』、棉花糖等小食。當他提到『斗零』時,已經不自覺的陳述了當時的物價,民眾的經濟狀況,村民的生活形態。學生很聰明,上網找了八件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的經典小食圖像,如雪條、維他奶、麥芽糖,用A4紙分別打印出來。再向自家長輩諮詢每件小食的價格,於平面小食上黏貼等價的『斗零』,維他奶一毫半就貼三個『斗零』。」
「第九張A4紙最精彩。」楊秀卓稱讚道:「這位同學集合了現在的熱門零食圖像在最後一件作品上,然後打了個大問號,將剩下所有的『斗零』全部黏上去,反問這些『斗零』還能買到什麼,該作品以藝術為媒介充分反映了時代的變化,令我,令棠叔,令不少觀賞者感慨萬千。」朱耀光亦補充說:「口述歷史和社區藝術的創作過程,使學生對自己家庭成員的過去也多了一份好奇和關懷。他們想知道自己的爺爺嬤嬤是否也曾像棠叔棠嬸一樣因『走難』來到香港。叔叔阿姨是否也迷戀過那些懷舊小食。在他們發覺棠叔、棠嬸也有歷史,就會意識到並非只有歷史課本中的偉人的故事才是歷史,然後猛然醒悟自己也有歷史,家人也有歷史,每個小人物都在書寫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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