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朵 拉
在旅途中，有些安排無法實現，有些不曾費心去計劃的景點或人物，突然相逢，也許就是旅遊誘惑人的其中一個最大因素。多次說無意間，很突然，那些不在行程裡，不在節目中的人事物倏一下，跑出來打亂了旅遊時間表。然而，這次下梅村之遊，才叫真正的意外，連聽也沒聽過的名字，一個陌生茶鄉，猛地從天上掉了下來。
前一日坐竹排遊過九曲溪，隨導遊到古街南端參觀武夷山市博物館。館內分歷史文化陳列室和自然陳列室。在「人文歷史的發祥」，展示一架壑船棺、虹橋板及棺內陪葬品，新石器時代的遺物石斧，石箭及新石器時代遺址模型和架壑棺葬的縮小模型及大型圖片等等。循着群眾腳步，到了武夷山風景照片展廳，碧水丹峰的武夷山原來就瑰麗多姿，風光絕勝，照片中除那些著名景點之外，還有很多身在海外的作家們聞所未聞的小鄉小鎮。
指着照片我問導遊，這是什麼地方？那景色和魯迅的紹興安昌古鎮極其相似，近處為小橋流水人家，只是不見有人，人的蹤跡在河邊屋前掛着曬太陽的數件單色衣服裡。遙望遠處青綠的高山，山的後面是晴藍如洗的天空，寧靜幽謐的畫面令人心動不已，這不正是現代人日夜不停忙碌尋覓的，一處可以安放心靈的地方嗎？
導遊問我，你聽過下梅村？那裡有古代民居建築群，也是「晉商萬里茶路起點」。結果我們就來到了「福建最美的鄉村」--下梅。佇在景隆碼頭等待特別安排的當地導遊時，抬頭一看，博物館那張照片，鏡頭下的風光，正是在這取的景。
一條小河，河邊長着綠油油的植物，間中雜有白色和黃色的小朵野花，景物添加了色彩後亦不顯絢艷，流露出秀美的優雅姿采。兩邊是住房和小店。屋頂矮矮的，屋簷從屋子門口拉到河岸邊，出現了像南洋老屋的五腳基騎樓風格。河岸邊一排欄杆，走近些方看清楚，原來是整整一排「美人靠」，讓人坐在河邊歇息或乘涼的長椅子。行過處，人們閒閒在那兒喝茶聊天，也有人在廊下搓麻將。許多小孩就在騎樓走道上的廊下玩遊戲，沒人看顧，這裡住的一定都是熟人。
下梅村的導遊說這叫風雨廊，廊下全排懸掛紅色燈籠，大概是春節時掛上去的吧，來到陽曆三月已有點走色。下車走進來的路上，經過「祖師橋飯店」，兩家共分兩個招牌，用不同書體書寫，沒人可問。到這裡過河時，經過祖師橋，導遊說如果你們早兩個星期到正好，今天是農曆正月二十八，年初二那天，鹽幫在祖師橋辦管仲會，祭祀祖師爺管仲；正月十五日，茶水幫辦三元會。接下來二月初三輪到紅白紙幫，香燭紙火幫在這橋上祭祀祖師爺文昌帝。這是海外作家首次聽到「祖師橋」，新奇得很。清康熙年間，二十多個行幫業會的工匠們共同捐資修建的下梅「祖師橋」，是村民演社戲、行幫業會敬奉祖師爺的公共舞台。
過河照樣在廊下走，經過的小餐廳，門口掛小片黑色塑料布，用白漆橫寫今日供應：「小炒、油餅、扁肉、鍋邊、拌麵、拌粉、炒麵、炒粉、水餃、水煮魚、辣子雞、田螺煲」，直寫註明「農家特色」。這時間不早不晚，店裡沒客人，只有空桌椅和桌上瓶瓶罐罐的醬油辣椒期待食客上門。路旁也有擺檔的，不過就是將自家店裡賣的擺在門口，想引起稀落遊客的注意，一些炸餅、筍乾，小瓶小罐裝的豆瓣辣椒之類，還有小零食。茶店更是五步十步便一家，好幾間都斜斜地插了一支寫着「茶」字的紅色旗幟在店門口隨風晃動，可無論店舖或道邊小檔，生意似乎不太好，可能和遊人不多也有關係。河岸邊，小路旁或小橋上，時有年輕學生對景寫生，空氣中便浮泛着濃厚的藝術氣息，遊人也緩下腳步好奇地看一看畫紙上的風景。過了橋遇見「印象下梅飯店」，旁邊就是「印象下梅寫生基地」。終於走到下梅村標誌性的建築「鄒氏家祠」。原籍江西南豐的鄒元老在公元1694年帶着他的兒子們到閩北，選擇落戶此地創業，經過幾代人的辛苦耕耘，成為閩北著名的大商賈。鄒家與晉商合作經營茶葉生意，每年獲利百餘萬両銀子。和所有中國人一樣，有錢以後開始建築豪宅，一共建了七十餘座，建立家祠，並為教育大興土木設立文昌閣。現在看着氣勢宏闊的祠堂門樓，不由得不驚歎那豐富多彩的磚雕圖案。深沉的灰褐相間大門樓在歲月的流淌裡褪色，更添增滄桑韻味。這是武夷山境內保存得最完善的一座祠堂建築，導遊說完後才揭露，原來他也姓鄒。門兩側是兩幅橫披篆刻，一為「木本」，一是「水源」。導遊說起自己祖宗的故事，口氣堅實，已經不是流傳中的神話傳說那般不可靠。「一個家族的繁榮昌盛，如樹林一樣，有賴於深深遍佈在鄉土中的根；又如江河之水，有賴於源頭的涓涓細流，不能忘本。」這其實就是儒家思想說的不忘根本和源頭。
下梅村的古民居，大多是明清時期的建築，跟着導遊去了施政堂、儒學正堂、閨秀樓、鎮國廟、達理巷等，建於清乾隆年間的鄒氏大夫第，四縱三廳四進，雕刻精美，我們在小花園流連良久，園內的羅漢松是武夷山最有特色的庭園花木之一，「小樊川」被譽為「集磚雕石雕融合一體的藝術畫廊」。印象最深刻的是西水別業的「婆婆門」。這是當年鄒茂章夫人按自己的身材親自設計的，那些想和鄒氏家族的公子成婚的女人，身高體型曲線都得和婆婆門吻合，才能夠跟鄒氏公子結為秦晉之好。來自世界各地的女作家都上去比量了一下，結果沒有一個人的體型曲線適合當鄒家媳婦，只好訕訕打了退堂鼓，晚上照舊乘搭飛機回廈門。
其實最為難忘的還是當地的人情味。導遊帶着我們觀光，小街小巷路邊擺着曬太陽的是竹筍乾和乾筍餅，筍的味道有點奇特，像熱帶的果王榴蓮，愛的人很愛，不愛的人說味道很臭。起初不識乾筍餅，只聞得空氣中有股異味，問了一下門口的主人，馬上就作勢要切片讓我們品嚐。不必一定要買，試試味道就好。一路經過好多房子，屋裡的人都在泡茶，房子主人親切地招呼路過的人都來喝茶。時間叫我們變得無情，快到巴士站的時候，終於停在一家茶葉批發店，女主人和氣可親，作家們也步行得累了，坐下喝茶時，被那金駿眉的茶味迷住，結果原本說不買的人，一個接一個，買了又買。
緩步行到路口車站時，立着的石頭紀念碑題：「晉商茶路萬里行起點」，這時已經走完下梅村，才發現我們居然在無意中來到武夷山茶葉的故鄉。也許這是離開武夷山前的最後一個景點，坐在飛廈門的機場裡，提到這一趟的采風行，記得最牢的，正是下梅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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