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伍淑賢
早陣子在德福花園等人，順便進戲院逛逛，竟發現個隱蔽的廣告牌，原來由去年七月起，那戲院每隔幾周便重映吉卜力工作室的電影，我「發現」時已近尾聲，只剩下高畑勳的《再見螢火蟲》我未看過。記得多年前好友讚過，便買了票。
上周看完，真是好，比宮崎駿更直接和震撼，也明白為什麼電視台很少重播這戲，因為題材實在非常黑暗，且極忠於野阪昭如的原著小說《螢火蟲之墓》。故事講日本二次大戰尾聲時一對小兄妹，在神戶的家遭美軍轟炸摧毀，媽媽炸死，爸爸在海軍服役，已葬身大海，只是音訊隔絕而未知。大哥十四歲，妹四歲，只好投靠姑媽，但寄人籬下不好受，姑媽又諸多藉口剋扣米飯。哥哥決定帶妹妹去郊野山洞暫住，自煮自食，一手照顧起妹妹來，但小小人兒又哪懂獨立生活，戰時要找到食物也難，只好去田裡偷城裡偷。幾番折騰，妹妹終於餓死，哥哥也好不了多少，火化了妹妹之後，把骨灰裝進她生前最愛吃的水果糖鐵罐裡，上火車站去，倚住條大柱，也活活餓死；而他身邊每條柱下，都有個餓死的小孩，都無人理會。最諷刺的，是這批孤兒餓死時，日本其實已投降，而哥哥死前一天，政府剛頒佈了「救援戰事孤兒保障計劃」，但已太遲。
野阪昭如實在是個鬼才。看小說英文譯本，他對題材和述說的掌握已非常到家。那是一九六七年的半自傳小說，但已觸及頗多如兄妹間的情慾等禁忌題材。有論者謂，四歲女孩自有其美態，而十四歲男孩已開始發育，非常敏感。戲裡有段講哥哥在山洞中把妹妹摟得很近，妹妹要把他推開獨自睡，小說的同一段描寫得更細膩。其實哥哥也非心有邪念，那只是他少年階段必經的狀態，然而在難堪的戰時處境，只叫人更感慨。有幾段類似的疑似兄妹疑似男女感情戲，也處理得好。
時代廣場新開了家專賣吉卜力工作室公仔的店，不過那種甜甜小可愛的感覺，我想不是高畑勳那杯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