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冀平
早晨六點,北京首都劇場售票處門口已經排起隊,購買紀念焦菊隱先生誕生一百一十周年演出的三部話劇《龍鬚溝》、《蔡文姬》和《茶館》。雖然如今的北京有來自全世界的經典演出,但這種現象可不多見。
《龍鬚溝》是老舍先生於一九四九年從美國回到北京後創寫的北京改造的劇本,一九五三年由焦菊隱導演演出,《龍鬚溝》奠定了北京人藝的表演風格和創作道路,有「先有《龍鬚溝》,後有北京人藝之說」。
一九五九年北京人藝上演郭沫若的作品《蔡文姬》,舞台演出的流暢和諧所體現出來的詩意化和鮮明人物,舞台美術設計的簡單而恢弘,以及精緻漂亮的服裝,都是導演焦菊隱先生為實現話劇民族化、吸收傳統戲曲的藝術手法,把戲曲恰到好處地融入話劇的藝術美學追求。
《茶館》是北京人藝的看家戲,焦先生在排《茶館》時說:「就是資本主義國家中反對我們的人,也不能不站起來為我們的演出鼓掌。」果然,這部戲演遍半個地球,征服了歐美,《茶館》中的導演手法近半個多世紀仍無人可以比擬。
焦先生不重讚美不重獎項,不重複自己,三齣戲排出了三種不同的風格,一齣比一齣精彩。《龍鬚溝》他要求真實,貧窮人家的女人丁四嫂應該穿一雙什麼樣的襪子,他都要過問,他要求每一個演員都得像「從龍鬚溝裡撈出來的一樣」;《蔡文姬》要求浪漫古典,他提出學習戲曲,全部演員學跑圓場、拉山膀、做雲手、唱昆曲,念台詞都要上韻;《茶館》他要求人物到位,展示那個時代的各色人等,他為每一個人物設計細節,從出場到下場精心安排。《茶館》也曾經排過新版,事實證明「創新」並不成功,還要將《茶館》再恢復到一九五八年的焦菊隱版。
焦先生對藝術的追求沒有止境,他不會因為成功而停止不前。現在常說,吃剩飯有毒,藝術的「剩飯」毒性更大,焦先生的名言是「不吃別人剩飯,也不吃自己剩飯」。在藝術上,他從不寬容自己,也不肯放過任何人。焦先生臨終前,在藝術上的最後一次發言,為有良心的藝術家豎立了旗幟,至今如聲在耳。北京人藝在「工宣隊」領導下排了一台「三突出」的劇,讓他去提意見,是想達到,我們排的戲連焦菊隱這樣的人也不得不服的效果。那時,他還是靠邊站的走資派,在受審查。看完戲,他只說了一句:「政治上我不懂,藝術上只能給二十分。」
焦菊隱先生被「文革」迫害,過早地離開人世,但他排演的戲會千秋萬代傳下去。文革後,《蔡文姬》復排上演,首都劇場旁邊的南牆,被蜂擁而來買票的觀眾擠塌了。現在,也可能再過一百一十年,只要上演焦先生的戲,首都劇場還是會排起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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