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岳陽樓記》最後一段云:
嗟夫!予嘗求古仁人之心,或異二者之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①。居廟堂之高② ,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③,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耶?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歟④!噫⑤!微斯人⑥,吾誰與歸⑦?時六年九月十五日。
以天下為己任
范仲淹應好友滕宗諒之囑,為重修岳陽樓而作《岳陽樓記》。作為一篇「記」,本文首段交代撰文緣起,次段由洞庭湖引入岳陽樓的大觀,第三、四段則以情景交融的手法,對比遷客、騷人覽物而悲、喜的不同登臨感受,由寫「景」及抒「情」,內容已相當豐富,但作者本意卻並不在此。
在全文末段,作者以「嗟夫」引入,筆鋒突轉為以議論、抒情為主,提出「古仁人之心」與一般遷客、騷人的思想感情不同,不會因外在環境的順逆與個人際遇的得失而悲喜,能夠「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進退皆以天下為己任。
本文作於宋仁宗慶曆六年(1046)九月,范仲淹因推「慶曆新政」失敗,遭誣告而被貶為鄧州知州,遂借滕宗諒囑寫《岳陽樓記》的機會,寄寓襟懷,抒發政治抱負,表明自己不會為個人的進退、榮辱而悲喜,其憂國憂民之心,從不改變。
成從政者應有態度
范仲淹這種「先憂後樂」的志向,至今仍為人所津津樂道,奉為從政者所應有的態度。歐陽修《資政殿學士戶部侍郎文正范公神道碑銘》譽之曰:「(范)公少有大節,於富貴、貧賤、毀譽、歡戚,不一動其心,而慨然有志於天下,常自誦曰:『士當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也。』」
譯文
唉!我曾經探求過古代仁人志士的用心,(他們)或許跟(前述隨外在環境而或悲或喜)這兩種(人的)表現不同。為何這樣呢?(這是由於他們)不因外在事物順心而歡喜,也不因個人遭遇失意而悲傷。(他們)位居朝廷高位,就為人民而操心;退居偏遠江湖,亦為國君而憂慮。如此,進朝為官應有所擔憂,退隱在野亦應有所擔憂,那要到什麼時候才會感到快樂呢?他們一定會說:「在普天下人還未覺得擔憂前,已需先行憂心;待天下蒼生都得到歡樂後,才會感到快樂啊!」唉!要是沒有這樣的人,我又該歸附誰呢?慶曆六年(1046)九月十五日記。
注釋
①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此句互文見義,指不因外在事物的好壞與一己際遇之得失而感到悲或喜。
② 居廟堂之高:廟堂,指朝廷。位居高高的朝廷,意指在朝廷當官,與下文「進」字相應。
③ 處江湖之遠:江湖,指隱居之所。身處偏遠的江湖,意指遠離權力,被貶謫在外當閒官,或在野不當官,與下文「退」字相應。
④ 歟:粵音「愚」,文言助詞,表示感嘆。
⑤ 噫:粵音「依」,文言嘆詞,表示感慨、悲痛、嘆息。
⑥ 微斯人:微,沒有,同「無」、「非」。《論語.憲問》:「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斯,代詞,借為「此」。斯人,此人,指「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仁人」。
⑦ 吾誰與歸:倒裝句,即「吾與誰歸」,賓語(誰)前置。吾,文言自稱,我。歸,歸附、依從。《禮記.檀弓下》:「趙文子與叔譽觀乎九原。文子曰:『死者如可作也,吾誰與歸?』」■謝向榮博士 香港能仁專上學院中文系助理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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