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年味兒的濃與淡,總會在春節裡觸發良多感慨。味道品評,本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唯獨這過年的味道,無論何人何地何時提起,總會把最濃郁的時刻,不約而同地定格在小時候。
小時候,到了過農曆年,北方大雪,鞭炮爆竹,春聯窗花,熱火炕頭,包一桌羊肉餡的餃子。窗台上,養在細白瓷盆裡的水仙花,白瓣黃心,清幽淡香,融在溫熱的空氣裡,聞茼有若無,什麼時候想起來,都是一鼻腔的瑰麗鄉愁。南方暖和,日高天藍,一家老小,搭肩勾手,擠在人頭湧湧的花市裡。滿載而歸的時候,肩上扛一樹桃花,要的是大展宏圖,懷抱一束劍蘭,要的是節節高昇,左右手各拎一盆年桔,要的是大吉大利,捧茠瘧鶞嵼菄寣A要的是品行高雅富貴四時。花開易落,一家人喜樂融融採買年花的場景,什麼時候想起來,都是春意暖人。
無論南北,年味最醇厚的部分,都緣於吃。父母精於廚藝的,水晶肘子大盤雞、清蒸鱖魚粉蒸肉、荷香排骨鍋包肉、油燜大蝦燜豬蹄、滷水拼盤灼生菜。父母精於家常菜的,麻婆豆腐清燉雞、b爆羊肉地三鮮、蟹炒年糕蒸麵魚、梅菜扣肉拌木耳、虎皮尖椒燴熗白菜。烹煎蒸煮,燜煨焗燴,鹹淡各異的年味兒,便從各家各戶的廚房裡,裊裊婷婷飄了出來,落在筷子上,沾在杯沿上,停在舌尖上,最後都集齊了,悉數駐守在心尖上,成了一輩子也揮散不去的過年味道。
若說年愈過愈淡,說白了,緣於懶。北方人的說法是「費事兒」,南方人的說法是「怕麻煩」。為了不費事兒,可以買現成的速凍水餃,免去了多少剁餡坏眹鄋漸夫。為了怕麻煩,一個預約電話打過去,酒樓裡色香味俱佳的一桌菜餚,早早就收拾停當,還有笑面如花茪j紅旗袍的姑娘們,慇勤地倚門待客。不僅全然沒有了自家小廚房裡的油污辛勤,省出來的時間和精力,還可以發自拍搶紅包,發微信刷微博,或者玩個遊戲煲個美劇。不過,等年過完了,尋思起來,寡淡淺白,除了肚膩腸肥外,全然不記得嘴裡曾吃過什麼,鼻子裡還留有什麼味兒。
有個朋友說,每個節日,只要孩子們在家,她都會過得隆重豐盛。所有花瓶裡都繁花似錦,所有不常料理的美味佳餚,她都會不辭辛勞,精心烹製,擺滿整張飯桌。不為別的,只為孩子們以後無論身處何地,遭遇何種境遇,想起曾在家中所過的節日,都是滿滿的溫暖和美好。即便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孩子們跟自己的孩子說起爺爺奶奶,說起姥爺姥姥,都會是滿滿的驕傲和幸福。
「無論為孩子留下多少存款和房產,都不及留在記憶裡的溫暖和豐盛,還有對待生活的態度與熱情。」
誰說不是呢。無論後來過了多少年,走過多少路,看過多美的風景,記憶裡不曾忘記的,始終都是小時候,一家人圍坐在廚房裡包餃子的樣子,還有父母帶荍畯怚h逛花市時的喜悅從容。尤為難忘的,是父親帶荍畯怍騇洃鶠A捻子點燃了,父親轉頭拉荍畯抴N跑的樣子。火樹銀花瞬間芳華,在父親和我們的眼睛裡綻放如瀑。
只是,那時候的煙花簡寒樸素,這麼多年過去了,竟也絲毫不曾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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