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一家。 資料圖片（續1月13日期）
值得注意的是，犬儒的「獨善其身」與傳統儒家的「獨善其身」並不相同。儒家的獨善其身，是經過一番努力後的堅守本分。傳統儒家學者一方面強調天下有道，處事應有所為有所不為，於順境時更應以教化天下為己任；另一方面又明白世道多變，凡事未必皆如己意，於逆境時更可能幾經努力，但仍是有志難伸，可是他們仍應做好自己的本分，修養自己的品德，此即為「得志，澤加於民；不得志，脩身見於世。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孟子．盡心上》）
傳統儒家的獨善其身，並不是從沒嘗試便放棄的自我保護機制；即使世道不合乎其理念，他們仍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幾經爭取不果後，才悄然退下，默默守護自己的理念。犬儒則是不認同的接受，他們即使對現實不滿，但因為害怕失敗，不想讓自己失望和受到傷害，所以不曾嘗試為堅持自己的理念而行動，對世事變遷的不滿總是予以嘲諷的態度，從一開始便排斥着這個世界。
藉文章喚醒世人
由是可見，犬儒雖也是儒，可是他們又明顯與傳統的知識分子不同。傳統的知識分子，大多有着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精神，他們的文章，多以文以載道為己任，他們希望藉着自己的文章，能傳承道統並教化人民。傳統知識分子的文章，或會諷刺時弊，但他們諷刺的對象，絕非處於公義或受欺壓的一方，他們諷刺的目的，是想喚醒世人，而不是純粹宣洩內心的不滿後委曲求全。魯迅既以非人的黃蜂與犬儒作對比，那麼他對犬儒的態度也就不言而喻了。
是以當魯迅在日本留學時，看到中國人被斬首示眾的幻燈片，他不甘成為沉默而麻木的看客，也不屑與犬儒同伍「獨善其身」。魯迅於是決定棄醫從文，躍身跳進歷史政治的大洪流，希望以自己的文字改變當時社會人民的精神面貌：「從那一回後，我便覺得醫學並非一件要緊的事，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的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到毫無意義的示眾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所以我們的第一要著，是在改變他們的精神，而善於改變精神的是，我那時以為當然要推文藝，於是想提倡文藝運動。」（《吶喊．自序》）
在昔日的道統中，我們好像較難發現犬儒的存在，然而並非古代中國沒有犬儒的存在，只是歷史不會記得他們的名字，因為歷史往往是由那些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人的堅持而締造出來。大儒與犬儒，不同的只是幾希一點，卻是差之千里了。■香港浸會大學國際學院講師 林嘉頴博士
隔星期五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