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字海城市的字海，不僅僅是一個個招牌，它們更是這座城市精神面貌和價值的重要體現。在城市的字海中，我們不僅可以看見不同類型的字體、商戶，更看見的乃是這片土地上的民眾為自己的幸福、土地的情感以及未來所作出的努力和打拚。城市的字海不曾消失，它所代表的本土美學，溫馨而動人。■文、攝：香港文匯報記者 徐全
香港城市空間極度稠密，昔日商住混處的社區，不同的招牌與標示成就了紛陳多樣的城市字海。文字豐富了城市景觀，亦承載着當地的發展脈絡，觀察字海，可以了解社區的歷史文化：招牌所用字體､物料､技藝會否為特有時代的產物？地區可見的字體､招牌，可以反映該區的發展史？「城市字海-香港城市景觀研究」，以城市裡的文字作為重心，透過出版及展覽，勾勒出相關的歷史與文化生態，檢視城市字海的構成，探討保育城市景觀的可能性。而長春社文化古蹟資源中心（CACHe）籌備近兩年的「城市字海-香港文字景觀展覽」，除了展出多件文字工匠的巧手傑作及其製作過程（如手寫字、金漆字、霓虹字、鑿字、金屬字等）、與文字相關的社區裝置，亦標示了西營盤區內一些有趣的文字觀察，期望大家踏出展廳後走進社區，以文字為中心觀察四周，探索香港的城市美學。
字海是一種無限的創意
在CACHe的展覽現場，你能夠看見不同類型的文字，有金屬字，有膠字，有手寫字。從展覽場地走向場外，從西營盤到灣仔，從電車路旁到九龍的深水埗，字海遍及之處，其實就是升斗小民安居生活之處。字海代表的，是一件件店舖，每一件店舖的老闆，都在用最為醒目、最為突出、最為莊重的文字來吸引顧客。
招牌之所以成為字海，乃是因為不同的店舖通過不同的文字來招攬客人；或者是相同類型的店舖也要透過不同的文字以求在激烈的競爭中脫穎而出。這就是由不同招牌組成的字海。字海的多元與斑斕，其實代表了在不同年代中，香港人所具有的創意。這種創意，並不是對艱難生活的低頭，也不是對激烈環境的退縮。相反，在與字海相伴的老街區中，字海乃是香港人不斷推陳出新的見證。
字海的創意在於不斷變化：因為變化才是永恒。一間門面，可能會在數年的時間中更換數次招牌。其實每一次更換，便是對街坊的親近、對土地的親近、對自己人生的親近，新的字體可能更加藝術化，也可能更加傳統化。因為每一次更換字牌，所希望的目的，也是能夠讓更多人感受到店面老闆的真誠與熱情：一份屬於香港人的情感。
字海是一種街坊互動
「城市字海-香港文字景觀展覽」的策展人梁梓豪（Oskar）曾告訴記者：字海是街坊之間一種非常有趣的互動方式。
字海林立的地方，通常是老舊的社區。這裡或許沒有精英階層的高端風味，但卻有小市民的可貴和真實。兩座唐樓之間，是一條狹長的街道。道路兩側的店面老闆都希望自己的招牌能夠大一些、醒目些。所以，在有限的公共空間中，兩個字牌貼得很近，但卻從未碰撞。其中一個老闆覺得字牌小了，就更換一個大一些的；另一個老闆看見了，就換再大一些的；但是為了避免衝突和碰撞，會在高度上稍稍錯開。平時，這兩個老闆或許相互看對方的字牌「不順眼」，平時，他們口中的「早晨」或許也只是禮貌之語。但是彼此互動幾十年，當舊區重建來臨時，他們對這個社區有共同的記憶，共同的感情，共同的寄託。有時，他們或許會討論跑馬，或許會總論天下事......因為他們的家在香港，因為他們都是香港人，是一個共同體。
過往的街坊，似乎也早已習慣了這樣的字海當頭。如果有一天，字海沒有了，阿婆無法找到剪頭髮的地方；小孩無法找到喝甜湯的地方；收工回家的地盤工則無法找到吃一碗魚蛋的地方。字海之處，就是家所在的地方。在香港島，沿着電車路，你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在九龍，字海和電車路一樣，也是土地樂章中最為動人的旋律。
字海是一種本土情懷
我城字海，顯然是一種本土美學，而在這美學背後的，則是本土的情懷。城市審美的主體乃是土地，是這片土地上的居民。縱使燈光絢麗，但當通街變為藥房和金店、當一切伴隨我城歲月而來、讓香港人有了「家的感覺」的老店面全部收檔時，香港的多彩又將從何處補贖？
對字海的執着，乃是對本土情懷和在地價值的親近。因為有了這些字海一般的城市景觀，青衣外海的浪花才更加雋美；因為有了字海一般的拚搏精神，中環與太平山的夜景才會更加迷人；因為有了字海一般的景致，香港才具有了一份特別可貴和驕傲的平民氣質。
本土的城市美學便是平民氣質的彰顯。城市的主體是人，人與土地的頌歌才會是永恒傳唱的不朽之聲。一百五十多年來，城市在不斷變遷，但是在老舊街區，字海則始終存在。字海不僅是一份回憶，也是香港人拚搏精神的延續和體現。縱然，在發展主義的主導下，舊區漸漸變得與一般都會城市無異，但是，民眾心中的城市圖景，不僅是一份外在的建築描繪，更是感情的回憶。如果沒有了感情，如果沒有了本土情懷，如果沒有了人與土地之間的聯結，則城市本身的意義也將會空心化。字海帶來的是對城市美學的審視，同時也是對城市功能、城市文化甚至是城市價值的思考。香港人與香港的情愫，便在字海之間，得到了抒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