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那時,負責歸僑分配工作的人員,說主要方向是廈門集美歸國華僑學生補習學校,少數到昆明或廣州,而北京的名額極少。
為了動員,晚上電影,放的都是集美好風光。但報志願的時候,我還是報了北京。負責人一再動員,都沒有用。還在萬隆時,我就嚮往北京,那時完全沒有任何感性認知,只是覺得回國就要回北京。他問理由,我說北京有堂兄。並非直系親屬,我知道理由牽強。而結果,也竟如願以償。
搭上京廣線火車,在硬座上顛簸了三日兩夜,年輕的心充滿好奇,火車隆隆駛過久聞大名的武漢長江大橋,可惜夜間,什麼也看不到,只聽見車上廣播而已。當車子駛進北京站時,只覺得原來那麼遙遠的北京,於今就在腳下,那感覺是既奇特又新鮮。
一輛大巴載上我們,穿過長安街,駛經天安門,圖片上見過的城樓立刻化成真實,心情有些激動。大巴一直駛到阜城門外西口的北京華僑補習學校,未下車,已見歡迎的人群列隊,揮動彩標,高呼:「歡迎!歡迎!熱烈歡迎﹗」的口號。於是,我便成了這補校的一員,補習功課,主要是補在國外根本沒接觸過的政治課。當時,政治術語中的「修正主義」是熱門,我還迷惑不已:修正不是好詞彙嗎?
當時,正是三年困難時期,糧食、油、糖 、布等每月都必須定量供應,當然也有高價點心不限制,給錢買就行。但即使有錢,也無膽公然,尤其是學生,唯恐給人冠予「貪圖吃喝玩樂」的帽子。
說歸說,有時餓極了,我們便悄悄地跑到附近的甘家口商場,排隊吃一餐。那時,也有乞食的人,站在旁邊,只要有食客離座,便馬上搶剩下的飯菜吃。有個我認識的愣小子,才回國,血氣方剛,那天跟一個人碰撞,一言不合,竟動手,一拳把對方打倒;結果給拉到派出所去。 除了甘家口,便是去釣魚台附近走走了。當時也看到正門有衛兵站崗,但不知道是國賓館。我只在路邊看楊樹在四月間剛冒出的嫩芽發呆。
在補校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天,校長張國基匆匆而來,看來是剛去哪裡開會回校,他急促地解說印尼排華的形勢。之前,他也是從印尼回北京的。其他的,我都不復記憶。我四月到補校,六月統考看成績,八月底就分配了。之前,班主任問我志向,那時分得很散,有上海、武漢、昆明、青島等地,北京有名額,很少。最後名單公佈,竟然有我。我給分到天安門附近的北京第六中學,是一座三進院落,傳說是昔日吳三桂的馬房。當年,大部分中學都是男女分校,男子中學都不冠予男子二字,女子中學前面才冠予「女子」二字。
而北京六中,也就是後來我離校後,文革初期,發生過打死人的「聯動」事件的學校。細細回想,我在補校呆了不到五個月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