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蘇州動物園裡住着有一隻斑鱉,80多歲了。9年前,牠被迫無奈迎娶了長沙動物園的一隻雌斑鱉。說被迫,是因為新娘比牠至少大20歲。說無奈,是因為別無選擇:整個中國,也就只剩下牠和牠兩隻斑鱉了。
其實,不僅是中國,即便放眼全世界,也只有越南的一座水庫裡,還有一隻活着的斑鱉,也是雄性。
自從世界上僅存的那隻平塔島象龜「孤獨的喬治」,2012年6月24日離世之後,全球最瀕臨滅絕的龜鱉類動物的「殊榮」,便落到了蘇州動物園的斑鱉夫妻頭上。
這對加起來快200歲的斑鱉夫妻,面臨的壓力空前:整個族群是否能繼續綿延於世的千鈞重責,全都在牠們的身上了。相較而言,斑鱉妻子的焦灼感似乎更輕一些。過去幾年裡,牠基本上還是延續了自己的生理基能,每年產下大約100隻蛋。可惜,這些蛋無一成活。很顯然,問題出在了斑鱉丈夫身上。壯年時,在與其它雄性斑鱉的爭鬥中,牠的背甲和子孫祠都曾遭遇過重創。
比這對夫妻着急的,顯然是研究物種的科學家們。過去兩年裡,他們先後為這對夫妻施行了兩次人工授精。很遺憾,最終都以失敗告終。科學家們沒有氣餒,就在今年4月份,又一次為牠們進行了人工授精。這次會否有奇蹟誕生,尚未有結果,悲觀的情緒卻已經開始在散播。在不少動物學家看來,這對斑鱉跟殭屍沒有區別。換句話說,既然對於種群的繁衍沒有貢獻,即便再高壽,也不過是「活着的死者」。轉換成不那麼拗口的說法,就是不能承擔社會責任的行屍走肉。
嚴重的生育障礙、大概率的族群滅絕事件,甚至被嘲笑為活着的死者,這樣的探視角度,都是人類從自己的角度得出的,長壽的斑鱉們未必會這樣想。倫理學、遺傳學、動物學、多樣性,這樣複雜的切入方式只會屬於人類。
活着是本能,努力去按照自我意願活着,是本真。斑鱉夫妻遵循了自然賦予的本能,人類卻拚命地為牠們的活着附加社會責任。
不過,現實裡,更多的人,只是遵循着本能慣性的活下去。朝九晚五,地鐵擁擠。十字路口,人來人往。一日三餐,粗茶淡飯。偶然冒出的小確幸,已是生活裡難得一見的波瀾壯闊。對所謂本真的追尋,只是閒暇時,偶然在腦海裡漂浮着的一串彩色氣球。
那些窮盡一生追求本真的人,上天入地,日新月異。珠穆朗瑪峰,馬里亞納。夜裡的星空,霾裡的藍天。掌握自我命運的瞬間快感,消解了坎坷旅途上,所有的艱辛和焦慮。他們偶然間對安於本能者拋去的悲天憫人式一瞥,就能讓快感上升到救世主的高度。
在我看來,堅守本能和堅持本真,沒有誰比誰更高貴,只是選擇的方式不同。就譬如南方的人喜歡吃甜的豆腐花,北方的人喜歡吃辣的豆腐腦。甜鹹之分,無關優劣。我不喜歡那些自帶優越感的人,也不喜歡那些自我貶低卑微到塵埃裡的人。人生贏家究竟是什麼。武則天在權力巔峰時的不可一世?楊振寧牽着翁帆的手一起歲月靜好?還是樓下早餐店裡,一碗薄粥兩卷腸粉的三口之家,朝夕相守的天倫之樂?
人生輸家又是什麼。滑鐵盧之後的拿破崙?嫁給國家又被國家拋棄的冰公主朴槿惠?還是悄無聲息地來到人世間,又毫無痕跡地默然離去的人類大多數?
沒有標準答案,只有瞬間得失。和消極無關,跟真實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