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徐永清
補助是困難補助的簡稱。三四十年以前,大陸的每個企業(當然也包括政府機關和各類學校),都要在工資以外,單獨列有一筆資金,此項資金只用於困難職工的生活補助。
那時國家尚未實行計劃生育這一基本國策,國家是人口多,每個家庭也是人口多。一般人家子女有四五個,七八個的也有,我有個鄰居竟有十個孩子。好在那時國家實行的是低工資、多就業的政策。有事大家做,有粥大家喝。
在城裡,無論是公務員也好,做教師也好,當工人也罷,大家的收入和生活水準基本都在同一水平線。那時的貧與富,完全取決每個家庭工作人數與吃閒飯人數的多少。其實那時,很多家庭均是子女多,吃閒飯的人多,用老百姓的話來說,這叫「兒女荒」。很多人家的日子過得是苦嘰嘰的、緊巴巴的,人們終日要為穿衣吃飯發愁。
為解決人們的燃眉之急,困難補助的出台與實施,就像一場及時雨,它幫助多少家庭渡過了難關。一般來說,大企業、好企業,補助的標準就高些,頻次就多些。我所在的企業,當時職工的福利和待遇,在我們這座城市是首屈一指的,好得令人眼紅羨慕。很多人走路都是昂首挺胸、趾高氣昂的,就像如今的公務員一樣。
補助的周期,每月一次,多了沒有。遇有特殊情況,可隨時申請,隨時發放。補助的原則是救急不救窮,實際操作上是兩者兼顧的。所謂「急」係指生老病死、砌房造屋、孩子上學、子女下放、失竊諸等特殊情況。所謂「窮」便是人口多,「兒女荒」。通常拿補助的多是些老臉色,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老師父,年輕人幾乎沒有。年輕人拿補助都是特殊情況。大凡情況特殊,不問何人,都要網開一面,一路綠燈的,也沒有人計較。
補助的名額是有限的,一般要分配到每個班組,原則上每個班組每月只有一個名額。過去每個班組通常十個人左右,多些的也有,很少。人多了不怕,那就按照百分之十的名額下達。事由偶然,情由巧合,若是哪個班組困難戶居多,那就麻煩了。職工之間要比窮比苦,要爭名額。有時比得是面紅耳赤,爭得傷了和氣。您想啊,牙齒跟舌頭還有打架的時候,更何況是人,尤其為了經濟利益,在所難免,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常言道:「窮扛嗓(吵架),富燒香。」想想就不奇怪了。
補助的形式基本上是輪流做莊,凡事都要搞平衡。常言道:「人平不語,水平不流。」否則矛盾不斷,好事能變成壞事。於是乎,本月是張三,下月便是李四,沒有長期的「莊家」。用老百姓的話來說,花露水大家灑。有的老師父也真會說笑:「皇帝輪流做,下月到我家。」
在窮日子裡能找出快樂,也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雖是調侃,也有些無奈。不過這些話不能當真,不好上綱上線的。好在每到年底,補助的名額相對就多些,有關心和照顧的性質,屬於陽光普照,春風遍吹,皆大歡喜的性質。
拿補助是要提出書面申請的,這是必須履行的程序,但要求也不嚴格,白紙上有黑字就行,意思到了就行。那時企業裡「老大粗」居多,大凡領導對人家也不能過於高標準、嚴要求。那些拿補助者的理由都是千篇一律的,張三如此,李四便這般,反正離不開窮。就寫申請來說,個別人圖省事,留個底稿,需要之時,謄抄一遍,頂多有所增刪。有些人則鄭重其事,那就請人代筆。一則顯得認真,二是對組織和領導的尊重。即便拿到補助,心裡也踏實些、心安理得些。在那個年代,我就曾為不少老師父代筆。於今想來,能為工友們盡點綿薄之力,也是莫大的欣慰。
那時的補助是分三六九等的。一等十元、二等七元、三等五元。十元都是救急的,一般五元的居多。您還別小瞧這區區五元,掰開說您就明白了。那時人們的工資普遍只有三十多元,四十元以上的不多,至於五十以上的更是微乎其微。這五元錢通常要佔一個職工月收入的七分之一或八分之一。再說,當時小米的價格,每市斤只有0.11元;豬肉的價格,每市斤也只有0.72元;至於青菜、蘿蔔只要幾分錢一斤。通常逢人結婚、做壽所出的人情,也只有五元錢;出十元錢的也有,極少。您看這區區五元錢能辦多少事,能辦多大的事,更何況是七元、十元,那數目簡直讓人兩眼發亮,心跳加快。
「補助得錢何所營?身上衣裳口中食。」這話既不假,也不誇張。最記得我們那企業,每月6號關餉,通常上午11點左右才能下發到每個職工的手中。是日,常見一些師娘前來等錢,幹啥?家中已是粒米不剩,就等這錢買米下鍋。若是工資遲發一天,那麻煩就大了。您想啊,拿了補助,當務之急也是為了穿衣與吃飯,即便改善生活,也是錦上添花的好事。人活世間,生存第一,吃飯第一,這是不爭的事實,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
生活中也有個別自私好吃的老師父,拿到補助,便當作意外之財,常常不顧家庭,三五個人一聚,買酒喝了、買豬頭肉吃了。這也不奇怪,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些人且是屢教不改的典型,逢會,車間領導都要點名批評。此類人的舉動實在有悖補助的初衷。可人家窮啊,批評歸批評,補助歸補助,還在於正面引導。後來每發補助,都由領導直接交到這幾位師娘的手中。
時光飛逝,歲月如歌。隨着改革開放步伐的加快,國家日益富強,人民日益富足。往日的補助,俯仰之間,已為陳跡。寫下這段文字,真有一種釋然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