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 荷
俗話說,「榖熟一時,麥熟一晌。」村頭樹上的杏子逐漸成熟的時候,地裡的麥子也開始泛黃起來,倔強的麥芒直直地刺向空中,金黃的葉子被風拂弄得沙沙響,熱辣辣的風撲啦啦一陣陣颳過,絲絲成熟的麥香就挾茩楊鄐ㄛ蠾茼雂F。
久住城裡,已很難聞到這樣的麥香,只有趕到鄉下才發現,於花生秧苗以及青青田壟的附近,一片片麥田隊列一般地出現在眼前。它們在初夏的炎熱裡站立荂A肅穆而又充滿了期待,彷彿期待蚢A人揮舞鐮刀的收割,成就莊稼於烈焰之中仍然籽粒飽滿的生命奇蹟。
今年的酷暑來得早,加上北方地區乾旱少雨,端午剛過熱浪就把地裡的麥子催熟了,麥子成了炎炎烈日下的受難者,它們選擇了早早地成熟,盡快完成生命生長的過程,將最大的收成歸還付出過汗水和辛勞的農家。
二十一世紀的今天,各村各戶的土地已經不多,麥田自然也不會多見,麥熟時節走向田野,幾乎看不到那種成方連片的景象了。隨茈~出打工的機會增多,安於土地侍候莊稼的人愈來愈少,擁有土地的人家都種植經濟效益更大的果樹去了。鄉村空的房子愈來愈多,居住的村民愈來愈少,時常看到土地閒置或者擱荒。曾經有人做過一個調查,調查的結果告訴我們一個個耐人尋味的農村現況,「80後不會種地,90後不提種地」已成為常態,皮膚黝黑、青筋突出這些樸實的農民外貌特徵,已不可能繼續出現在80後或90後身上。
「三夏連春秋,大忙過端午。」在炎炎夏日裡搶收搶種,被稱作夏收、夏種、夏管的「三夏」大忙時節,做好搶收、栽種、管理工作,關係蚢A業的穩產增收。許多年前每到麥子成熟時,家在農村的人們就會返鄉幫忙收割,那時土地剛剛包產到戶,嘗盡了一年到頭吃不上白麵饅頭的農民,每年都在自己的土地上種不少的麥子,麥子成了北方土地種植得最多的作物。除了麥子也種一些玉米和高粱,但這兩種作物是不用搶收搶種的。
我們去村裡一戶人家拜訪,正好遇上有人在路邊打場曬麥子,收割好的麥子鋪在路面上,一邊曬一邊等待來往的車輛碾壓,借助這樣的方式使麥子與麥糠分離開來。俯身看,粒粒飽滿的麥子果然完整地沉在早已壓扁的麥穗下。麥子的主人是四十多歲的男人和女人,他們就地掃出一塊乾淨的地方,用木杈挑去碾壓已碎的穗稈,將混合在一起的麥子和麥糠歸成堆,然後用木E一下下剷起,趁風揚場。
揚場是由兩個人一起完成的,一個揚,一個掃,揚場者用的是木E,掃場者用的是掃帚。木E剷起摻茬謠R的麥子高高揚去,隨荂u唰」的一聲磨擦響,沉甸甸的麥子落於原地,輕飄的麥糠隨風吹到一旁,麥粒與麥糠達到了各自分離的效果。他們的動作做得並不是那麼嫻熟。聽男人說他家的麥子並不太多,如果老爺子在的話肯定已經收完了。老爺子伺候了一輩子土地,收割揚場這樣的農活不在話下。老爺子是他們的父親,而今天,老爺子出門下鄉趕集去了,不在家。
在一片比較大的麥地裡,我看到兩位年屆七旬的老人,他們一邊割麥一邊交替茈薿均C地頭已有許多麥子綑紮蚑搹b那裡,前面還有一片麥子等待茼炯峞C我們沿蚚b背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去,老人停下手中的鐮刀與我們打茤菮I。老人的鐮刀一定是磨得飛快的,因為看上去他們收割得非常的輕鬆,手起鐮落間,一把把麥子就收攏於懷了,放在隨時打好的「要子」上準備綑紮。「打要子」在這裡是專業術語,把割下的一把麥子一分為二,將帶麥穗的部分擰一個十字花,形成一個繩狀物,碼齊的麥子放在十字花上,抓起兩頭用力將麥子紮緊,然後別在綑緊了的麥個上,一綑麥子就這樣紮好了。
和許多家庭一樣,老人家裡也種茠G園,果樹還沒套袋呢,麥子就熟了,他們只好下地割麥子。麥子不多,收割起來也容易,雖然快七十的人了,卻感覺勞動起來很輕鬆。他們不是每年都種一茬麥,去年這塊地種的就是其他的莊稼,老人說這叫換茬,如果不換茬莊稼就生長不好了。我問老人割麥累不累,老人說以前他們種的還要多,現在地少了,種麥割麥權當作勞動調節。他們並不指望用麥加工更多的吃食,而是偶爾去麵粉坊裡換一些麵條,剩餘的基本上賣掉了。現在麥子高產,一畝地能打出上千斤,從前他家麥子種得多,可惜那時麥子產量低,一畝地也就收個幾百斤。
老人給我們聊起莊稼經。小麥有春麥與冬麥之分,我們華北地區主要種冬麥。秋天掰完了玉米,土地深耕細整之後調成大面積的麥田,將有機肥和麥種摻在一塊盛在耩子裡,開始搖耬播種,不久麥苗發出來。為了不讓它們長太快,還要壓苗阻止生長,以便麥子安然地過冬。第二年初春冬雪消融,麥子開始返青,再根據情況對麥苗澆水施肥。澆水施肥後的麥子生長很快,不久就開始抽穗開花,繼而灌漿,這是一個關鍵期,過澇和過旱,都不能保證麥子顆粒飽滿。
「大麥不過芒種,小麥不過夏至」,芒種前後麥子就要收割了。老人說他年輕時割麥,彎下腰來一鐮一鐮往前趕,一直到頭是不抬腰桿的。筆直的田壟間,陽光烈焰一樣照射荂A身旁是青蟲和螞蚱的飛舞,汗水浸得皮膚疼癢,每一次直腰都感覺風在脖頸上拂過,這樣的時刻是令人愜意的。
麥子割完挑到場院裡曬乾,女人用鐮刀把麥穗部分割下來,鋪展在地上,男人趕茪藫j拉虒L碡在鋪好的麥子上碾軋,等碾軋完畢,用木杈一點點把麥穰挑走,剩下的就開始揚場了。輾軋是將麥粒和麥糠分離的開始,揚場則是麥子與麥糠分離的結束,它不僅需要嫻熟的鏟麥揚麥的姿勢,還需要有藉茩毓桹簞_揚撒的技巧,等麥子分離得毫無雜質,就可以安然裝袋入囤了。
有時白天幹不完,還要晚上點茖T燈接虓F,因為怕老天爺下雨,諺語說「稻香只怕風來擺,麥香只怕雨來淋」,大人在打麥場勞動,小孩子們也在這裡穿來穿去,全家男女老少齊上陣,場院裡十分熱鬧。
時值今天,村裡已很難看到這種大規模種麥割麥的場面了,不見了八十年代那種圓而平坦的麥場、旋轉靈巧的碌碡,機器能進入的地塊都用了收割機,地塊小的也由人工收割後,拿到村裡的脫粒機上脫粒了,傳統的小麥收割方式已不多見。
老人家有一個孫子,上初中了,兒子媳婦在外地打工,地裡糧食和果實賣的錢足夠一家幾口人用項。麥子收穫後有時一年也吃不完,第二年新麥下來陳麥就讓他們賣掉了。他們家以前用的是傳統製造的柳條囤,現在用的是乾淨輕便的鐵皮囤,曬乾後的麥子放在裡面不受潮不生蟲,放三年都壞不了。兩位老人你一言我一語說荂A慢悠悠地彎下腰,再一次「唰、唰、唰」地揮起了鐮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