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時隔四年,國家主席習近平三訪哈薩克斯坦。這一次,他在阿斯塔納演講時引用的是哈薩克斯坦諺語,「有團結的地方,定有幸福相隨」。四年前,習近平首次訪問哈薩克斯坦,演講時,他引用了一句詩:「世界有如海洋,時代有如勁風,前浪如兄長,後浪是兄弟,風擁後浪推前浪,亘古及今皆如此。」這首詩的作者,是哈薩克斯坦詩人阿拜。
不熟悉中亞文化的人,對阿拜的名字或許很陌生。其實,阿拜在哈薩克斯坦乃至中亞的地位,可以比肩中國的李白和杜甫。但我更覺得阿拜像是哈薩克斯坦的魯迅,因為他多用詩歌來鞭撻社會弊病、生活陋習,並為民族進步指明方向。他用詩告訴族人:「詩人永遠在沉思,用自己生活壓出的苦汁,檢驗正義與真理,將自己所知的訴向人群,用可以觸及他們的詩句,心頭怒火,雙手顫抖,靈魂沾染毒汁,舌頭便彷彿燃燒。畜生是不懂,但牠並不裝懂。我們什麼也不懂,但偏要裝懂。一旦和懂得的人爭起來,會吵得面紅耳赤,死也不肯罷休。」
仔細算起來,中亞人士創作的詩歌,迄今我只讀過三個人的作品。阿拜之外,另外兩位創作者都出自塔克吉斯坦。一位是沙姆西丁.沙欣,他的語言細膩動人,在一首描摹愛情的詩中,他說:「美人兒,由於你的目光,我的心中失去了平靜,我夢見你鑽石般的臉膛和絲一般披散的鬈髮。我被你似箭的睫毛射傷,被你如刀的眉毛刺穿。我的天使,我嫵媚的敵人,殺死你這被俘的奴隸吧﹗」濃烈的情感和畫面感躍然紙上。
還有一位便是塔克吉斯坦駐華大使、上海合作組織秘書長阿利莫夫.拉希德.古特比金諾維奇。2016年,他受邀在香港《文匯報》副刊開設了一個專欄,「絲路詩絮」,刊發一些他即興創作的詩歌和散文,每周一期。閒暇時,翻閱這些由他即興創作的詩歌或是散文。最直觀的視覺衝擊,是一幀一幀不斷跳躍的油畫,色彩豐富畫面明媚,緊接着便能嗅到撲面而來的熱烈與細膩。
他的詩句裡,北京姑娘是「眉宇透着清秀,霓裳不輸名模,遮陽傘像花兒般綻放。」銀髮的老者「依然會狂放不羈,依然會水湍浪高。縱使老之將至,夕陽西下,亦難阻我豪情萬丈!」雨中的上海「滿屋飄散茉莉花香,沁人肺腑。橙黃色的窗幔,典雅講究。」在他的筆下,溫柔是一劑「緊缺藥品」,需要存放在「溫暖、明亮地,愛人心靈深處。」
在他的一首名為《中國朋友》的詩裡,他寫到:「哪怕只有一碗米飯,也要與你分享,讓你的生活,充滿歡樂與陽光。」在《生命與河流》中,他說:「我們活得愈久,夜就會變得愈短,孫兒的聲音就會變得愈發甜蜜......」靈光一現的意象俯拾皆是,落在筆端情愫頓生,頗有感染力。
胡應麟在《詩藪》中說,作詩不過情、景二端。王國維先生亦稱,文學中有二原質焉,曰景,曰情。情和景是構成有境界作品的基本條件。寄情於景,藉景抒情,詩人的喜怒哀樂,付諸於街頭偶然一瞥的姑娘、激情不退的耄耋老者、沁人心脾的花香,還有滴滴答答的雨聲,溫暖明媚,又情緒跌宕自然如水,時而潺潺細流,時而奔騰不息,由景生情,情真而意切。
塔吉克斯坦地處古絲綢之路要塞,這塊被中國人稱之為西域的神秘土地上,孕育了獨特的粟特文明。我的故鄉,舊稱長安,曾是大唐帝國的首都,亦是古絲綢之路的起點。距今雖已千年,但從珍藏在博物館裡的各色國寶級文物器皿上,仍能看到濃郁的西域色澤。譬如有一尊館藏的三彩載樂駝,便是典型的盛唐風格。舞樂者穿着漢族衣冠,使用的卻是從西域傳入的樂器。讀阿利莫夫先生的詩,會有異曲同工之感,句子裡描摹的,是最常見的中國式生活場景,傳遞的情意,卻充滿了中亞式的浪漫與奔放。這應該得益於他駐華十多年的外交家經歷。
一個人的行走範圍,就是他的世界。這句話是北島先生在《青燈》裡寫過的一個句子。我把這句話贈予素不相識的阿利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