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 然
苦暑的盛夏,似乎終於過去了,從天上飄來的風,雖然還是熱,但熱中已帶有些微涼意了。是秋天的前兆吧,才醒悟過來:中秋又到了。
中秋,讓我浮想聯翩。記得兒時,常常是飯後,一家人圍坐在後院的院子裡,吃月餅、柚子、花生,還有甜酒,大約是客家釀酒吧?院子裡,種着高高的柚子樹,赤道微風中,隨風輕擺。曾經有過一隻猴子,躥上樹枝叫嘯,瞥見我們,又迅速地一躍而去,隨即逃得不見蹤影。頭頂上一團月亮慢慢升起,大哥在講《三國演義》,當聽到關雲長在天上呼喝:「還我頭來!」的時候,我竟然泫然欲泣。也許,三國故事從那時就開始在我心中發芽。
此後顛簸的歲月,又無數次與中秋相遇,有時人在旅途中,竟忘記是中秋。有一回,人在機場候機,突然看見有人提着月餅盒,這才想起來了。有一個時期,內地並不講究過中秋,我甚至連生日也忘了,都是平常日子平常過,慢慢也就不在乎了。但是,什麼事情都有例外,一旦中秋不僅是中秋,即使是一樣的中秋,也會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記得那年中秋,我去紫竹院那頭的首都體育館,觀看冰球賽:黑龍江隊對吉林隊。其實,我對冰球賽毫無認識,但看兩隊交鋒,你來我往,只是欣賞男子漢那種力量與速度的比拚,鼓掌、歡呼、吶喊而已。早已忘了誰勝誰負了,一場爭鬥,對於我來說,只是領略了北國冰上的球技而已。但是深深記得,當回到學校,圓月當空照,這是中秋的月亮,透澈分外明亮。我站在法國梧桐樹下,聽秋風在樹枝上跑,發出沙沙的聲音。剎那間,我魂飛天外,有淚水從心底湧出,此刻,便成了永恒。
去年十一月,第二屆世界華文文學大會在北京舉行,我們住的酒店就在首都體育館對面,但我沒機會踏足,只是在路旁作為行道樹的一排銀杏樹下徘徊。白天的首都體育館,似乎相對安靜,沒有燦爛燈火,更沒有力的衝撞,一派平和,偶然傳來流動小販的一兩聲吆喝。那聲音長長的,可是似乎掀不起激情。我還是願意回到那個中秋夜,那個溫柔甯謐的中秋之夜,有肥大的法國梧桐葉搖曳的夜晚。
是的,過了許多中秋,但畢生難忘的,也只有有數的幾回而已。有一年,中秋夜在維園,毛毛雨中,四圍寂靜無人,突然,不知從哪個角落,傳出色士風的聲音:《一生何求》。樂聲悲涼,意味深長。突然想到那句阿拉伯偈語:「有人問我你住在哪裡,每個人都知道你住在我的心裡,我已經失落了我的心,我不知道它在哪裡。」
中秋夜自然是團圓之夜,提起這些不合時宜的話,當然不應景。可是,特定的時間,還有特定的環境特定的人物,也許並非普遍現象,但也是可以理解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