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鵬飛
每年到北京,工作閒暇之餘,呼朋喚友去擼串是必不可少的事情,甚至比馳名中外的北京烤鴨,更讓人腸胃牽掛。烤鴨多吃上幾片,甜膩感很快蔓延到腦肥腸膩。擼串不會,擼串只會教人食指大動徹夜不歸。對於我這種不大喜歡吃肉的人,只要剛離火的烤串一端上桌抵抗力即刻全體瓦解。即便對面坐茠滿A是全無談興的人,擼了幾串紅柳烤肉,喝一大杯燕京啤酒,再難找的話引子,一扯就是一大把。
有食客把烤串分為幾大類。西安蘭州烤串,肉少味重,濃郁的孜然味,勾人饞蟲。內蒙的烤串,勝在肉好,只需撒鹽即可,肥瘦相宜。新疆的烤串,塊大味厚,兩串下去,就有脹腹之感。東北的烤串,花樣繁多,串上不止牛羊肉,板筋軟骨脆骨,豯璅坏祡翅,金針菇平菇花菇,都能上火烤。調味的有蘸醬、醃料,鹹淡酸辣,樣樣都有。北京居中坐擁京城環視天下之利,雜糅了各地之長,烤串的個頭既不似西安蘭州那般窈窕小巧,又比新疆的方塊肉玲瓏了許多。論味道,孜然、辣椒、蘸料,一味也不缺。據說連「擼串」這個詞,也不是北京土著,是來自以笑料多而著稱的東北方言。
最近幾年,北京烤串似乎又融入了港式西多士的做法,把厚厚的方塊白麵包上火微烤,再塗上蜂蜜或是糖漿,吃起來香甜綿軟,又是一種味道。
在北京吃烤串,要關係親近的人才能成行。因為北方人大都比以廣東為代表的南方人,更講排場更愛面子。要請人吃飯,多半不會選擇烤串。一則是烤串的店子,大多地處陋巷陋室,不大講究裝潢。二則去吃烤串的人,T恤人字拖,甚至背心大褲衩,衣茪]不講究。只有常常膩歪在一起,視嬉笑怒罵插科打諢為家常便飯的人,才會在烤串店聚首。尤其是夜裡九點十點左右,三五成群,男男女女,一來就是一大桌。烤串還未熟,先擺幾碟涼拌蘿蔔皮、蒜泥拍黃瓜、油炸花生米,開開胃暖暖場,練練嘴皮子。等一紮紮穿在鐵籤子、竹籤子、紅柳枝上的烤串,陸陸續續開始上桌,擼串才正式開始。濃香味郁的烤牛羊肉,烤板筋、烤脆骨、烤豯獢B烤金針菇、烤茄子,配冰涼透心的啤酒,久違的情緒集體活泛。
串要擼茼Y,酒要結伴喝。李白花間獨酌,舉杯邀月,看似自得其樂實則無限寂寞。喝過酒的人便知,微醺時,猶如心上緊閉的閥門擰開了一道縫,盤~在腦海裡的念頭像湧泉,汩汩地直往外吐露。倘若此時無人傾聽,那該是何等壓抑。杜甫說李白斗酒詩百篇,想必正是李白獨自喝酒,酒性發作之時,環顧左右,唯明月清風,只能將滿心滿腔的感慨,行上韻腳化成一行一行的絕妙詩篇。譬如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再譬如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詩人余光中千年之後,到訪西安再尋李白,與杜甫感同身受,於是才會說李白,是酒入豪腸,七分釀成了月光,餘下的三分嘯成劍氣,繡口一吐,就是半個盛唐。
藝術的路上孤絕坎坷,人生的路上又何嘗不是!人性多彩,面具在終年擠壓之下,大多只能呈現一色。酒喝到酣,面具卸下,人性本來的顏色可以短暫地釋放出來。酒醒後,橋歸橋路歸路,想東的人還是在朝西走,想飛的人還在原地徘徊,至少在片刻的清醒裡,還能重新自我審視再度規劃要去的地方。哪一個有夢想的人,不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自我鞭策裡,漸漸找到了想要成就的自己?
這幾日一到北京,就連茼Y了好幾天烤串,結果火旺心燥,立刻長了一嘴的燎泡,咧嘴笑一下,嘴角都覺荅k。可是朋友一招呼去擼串,還是管得住嘴管不住腳。看來在吃貨的路上,真是要一去不回頭了。識食物者為俊傑,這話果然不錯。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