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軒諾
今年是國立西南聯合大學（簡稱聯大）落戶雲南昆明80周年紀念。聯大是抗日戰爭開始後內地高校遷往昆明的一所綜合性大學。1937年8月，當時的中華民國教育部決定組建國立長沙臨時大學，1937年11月1日，由國立北京大學、國立清華大學、私立南開大學組建而成的國立長沙臨時大學在長沙開學。由於長沙屢遭日軍轟炸，1938年2月中旬，經民國教育部批准，長沙臨大師生們分三路陸續西遷昆明。80年前即1938年的4月2日，長沙臨大正式易名為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同年5月4日，坐落昆明市北荒地的西南聯大正式開課。
毋庸置疑，當年在聯大的校長、師生大多是博古通今、出類拔萃的。一所高校能於同一時期聚集如此多的泰山北斗，確實罕見。前無古人乃肯定的，相信亦頗難再有後來者。
寫聯大是因為看罷電影《無問西東》，《無問西東》是紀念清華大學百年校慶獻禮的影片，片名取自清華校歌的其中一句歌詞--「器識為先，文藝其從，立德立言，無問西東」，意思大概指在選取人生方向時，只要遵循自己的「真心」就行了，無須多問西東。電影採用四個時空的多線敘事方式。李芳芳身兼導演和編劇，由祖峰、黃曉明、章子怡、鐵政、韓童生、張震、王力宏、陳楚生、米雪等海峽兩岸暨香港的演員擔綱演出，2018年1月在內地上映，9月下旬於香港上畫。電影講四個不同時代幾位清華學生各自的經歷。1923年，清華學子吳嶺瀾（陳楚生 飾）面臨着在自己擅長的國文、英文與不擅長的「實業」之間擇科的困惑。1938年，名門獨子沈光耀（王力宏 飾）到聯大求學。國難當頭，他在順應父母心意和救國救民當中難以抉擇。1962年，陳鵬（黃曉明 飾）即將從清華園畢業並成為科學工作者，卻被愛神捉弄，情路上一波三折。2012年，在北京謀生的公司高管、清華畢業生張果果（張震 飾）在爾虞我詐的職場中不願同流合污、苦苦掙扎。
電影裡梅貽琦校長（祖峰 飾）影響過吳嶺瀾，吳嶺瀾影響過沈光耀，沈光耀影響過陳鵬，陳鵬影響過同輩同學李想（鐵政 飾），李想影響過張果果的雙親。相信這種命運交織乃導演刻意安排，具有一代代薪火相傳之意味。
片中沈光耀母親（米雪 飾）將不忍愛子上戰場那份私心演繹得維妙維肖，另外聯大資源、財力缺乏，校舍簡陋，只能夠用茅草蓋屋頂，導致老師授課時長衫被暴雨的雨水沾濕那一幕以及陳鵬對王敏佳（章子怡 飾）一往情深等等皆是讓人感動之催淚點。 歲寒乃深冬，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季節，可引申為至艱辛、最難克服的逆境，孔子曾表示：「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論語．子罕》）。而「歲寒」同時亦可解作堅貞的節操（見《資治通鑑．卷一七四．陳紀八．宣帝太建十二年》：「梁主奕葉委誠朝廷，當相與共保歲寒。」）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歲寒意思都跟本文主旨吻合。
1938年4月聯大開學之際，中日徐州會戰（山東台兒莊戰役）正打得如火如荼。日本侵略軍的魔爪幾乎已伸延至神州大地每個角落，北平、天津、上海、南京已經淪陷，廣州亦危在旦夕，中華民族確實到了最危險的時候，以「歲寒」比喻為此時此境最適合不過，誰能否定1938年的中國不是處於歲寒階段，不是處在水深火熱之中？
影片中原本屬於廣州黃埔軍校門口那副對聯--「貪生怕死莫入此門，陞官發財請走他路」都有份出鏡，就在招募中國青年加入空軍飛虎隊抗日那一幕。這跟孔夫子所言：「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論語．衛靈公 》）有異曲同工之妙。聯大學生沈光耀的結局也應驗了以上名言，他奉命駕戰機轟炸日軍敵艦，後來沒彈可投，且飛機被日寇重創難以返回基地，本來可以選擇跳傘逃命的他最終瞄準其中一艘日艦極速衝下，與敵人同歸於盡，殉國時年僅27歲。太史公司馬遷在《報任少卿書》中曾提到「人固有一死，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用之所趣異也。」沈光耀的犧牲肯定屬於前者，沈氏於片中一句「這個世界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從心底給出的真心，正義，無畏，和同情。」尤其教筆者動容、淚崩。這便是「歲寒」！
80年過去了，80年後的今天，2018年，不論是時間或地點，咱們都身處和平，活得比較安穩，起碼不會像那時候的長沙、重慶或成都，每天被日本鬼子狂轟濫炸，朝不保夕，惶惶不可終日。可是國泰民安的今天，很多人依然缺少歲寒（堅貞的節操），究其原因，主要是常被貪念衝昏頭腦、被慾望主宰生命、被物慾掩蓋良心。在戲內梅校長對吳嶺瀾說的那句「人把自己置身於忙碌當中，有一種麻木的踏實但喪失了真實。」不正就是太史公口中「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的現實最佳寫照嗎？營營役役、拍馬屁、爾虞我詐。有些人不是不想追隨自己做人原則安身立命，而是給現實生活所擊倒和麻醉，把尊嚴換成「樽鹽」（生活餬口），以原則易生活。有多少人能做到聖人的教誨--「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捨魚而取熊掌者也。 」（《孟子．告子》）在此，筆者也以《無問西東》裡出現的最後十六個字（對白）來詮釋自己的歲寒--「愛你所愛，行你所行，聽從你心，無問西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