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蘭
吃薺菜的歷史可謂源遠流長，古人早就有了採集野生薺菜食用的記載，我國第一本詩歌集《詩經》裡有「誰謂茶苦，其甘如薺」之句。唐朝時期，薺菜更是成為了人們餐桌上常見的美味，並且以它做食材的美食品種也愈來愈多，更是有在立春這天吃薺菜春餅的習俗。范仲淹在《薺賦》中寫道「陶家雍內，醃成碧綠青黃，措入口中，嚼生官商角微。」而宋朝的文學泰斗、美食家蘇東坡最是喜歡用薺菜、蘿蔔、米作羹，並美其名曰為「東坡羹」。
而我，卻最喜歡吃用薺菜包成的水餃，一寫到「薺菜水餃」四個字，就感覺口舌生津，內心充滿了思念、溫暖與柔情，心扉裡人間煙火的香，手掌心裡幸福的味道，齊齊陰翳在了歲月的深處。
在城市裡生活的人，是一定享受不到從田間地頭隨便帶一把野菜回家就變成餐桌上美食之快樂的。記得曾經讀過一篇寫薺菜水餃的文章，作者把吃薺菜水餃的時間寫在了五、六月份的春夏交接時，看到這樣的文章，禁不住從內心啞然失笑，心裡明白，寫這文章的人定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定是沒有在農村生活過的。因為薺菜並不太喜歡炎熱的天氣，一般薺菜最好吃、最嫩的季節是立春的時候和中秋之後，民間有一句「三月三，薺菜賽靈丹」的俗語，而一旦到了五、六月份，薺菜都老得開出了小白花，結出了種子，一直蟄伏到中秋後才會重新發芽生長。
春天，剛剛化凍的薺菜雖然營養價值高，但口感卻差一些，深秋到立冬之間的薺菜是最好吃的，不僅鮮嫩，並且水分充足。當霜降過後，莊稼歸了糧倉，秋風把黃色的秋葉吹落大地，那些野草與野花也變得乾黃枯萎了起來，可就是在這萬物將要凋零的時刻，當你滿懷悲秋傷月之情望向蕭索的田野時，不經意間在田間地頭你就會發現大片大片野生的薺菜、苦菜、婆婆丁等綠油油地長在那裡，讓你內心一下充滿驚喜，更是讚嘆着自然界的奇妙和生命輪迴的奇特，而這些野菜，對於常年生活在泥土上的莊稼人，真的是大自然賜予的最美的回饋了。他們會把薺菜挖回家中當菜吃，把婆婆丁、苦菜等挖回家中，晾曬乾後當茶喝。
因為正是農閒季節，放了學的我，再也不用急匆匆趕回家做飯、餵豬餵牛或者到田野裡幫父母忙農活了。可以挎上小籃子和小夥伴們一起到田野裡挖來喜愛吃的薺菜，讓家人給包水餃吃。愛觀察的我，挖薺菜早就挖出了經驗，發現薺菜最多、長勢最好的地方，是在一條條開在田野中間的澆灌我們承包田地水渠的壟上，因為這裡不缺少水分，又是空曠的原野，太陽光還可以充分地照射到，所以這裡的薺菜長得又大又鮮嫩。泥土鬆軟，用手輕輕一拔，這些薺菜就會被連根拔起，你會看到就連薺菜那潔白的根莖都是肥大鮮嫩的，一股又一股的薺菜香，一直往鼻孔裡鑽。
把薺菜帶回家後，摘洗乾淨，在開水裡焯一下，去掉土腥味，根莖也不用摘去，就可以直接做成餃子餡。在案板上把這些薺菜剁碎，放入一個大湯碗裡，然後媽媽會再打幾個雞蛋用油煎成雞蛋餅，再用開水把粉條煮熟，把它們分別剁碎放進湯碗裡，放上一應調料，把它們同薺菜一起攪拌均勻，水餃餡算正式做成了。
最幸福的時刻，當數一家人圍坐在案板前包水餃的吧！平日裡爸爸上班，媽媽在農田裡，或許惟有想吃水餃的時候，一家人才能坐在一起，圍在案板前說說笑笑。媽媽擀皮，爸爸和姐姐負責包水餃。
此時的爸爸，一邊包水餃，一邊會把他知道的我老爺爺朱鳳軍以及一些歷史人物的故事活靈活現地講給我們聽。從爸爸的口中，我知道，我的老爺爺朱鳳軍，就是著名愛國將領趙登禹將軍的師傅，趙將軍那一身過硬的功夫，及他那無與倫比的刀法，皆是我老爺爺傳授而成。當初趙將軍為了訓練兵士們的刀法，還專門把老爺爺請到北京，讓他親自給自己的士兵傳授刀法。每當爸爸講述這些的時候，我們總是激動而又澎湃的，內心充滿了驕傲和自豪。而他講的那些關於蘇軾與佛印如何鬥智鬥勇，一代名妓蘇小小如何有情有義，十大名廚之一的董小宛如何為了愛情創新出一道道流傳後世的美食，黃庭堅的舅舅李常如何把自己的全部藏書九千卷捐出，並成立中國第一家私人藏書館等等故事的時候，爸爸講得繪聲繪色，我們聽的更是津津有味。或許長大後的自己愛上古詩詞，並把古詩詞作者背後的故事一一詮釋給讀者，都與爸爸講的這些故事有關吧！
在這說說笑笑之間，也沒耽誤包水餃的進程，只見媽媽把手裡的麵團在案板上反覆揉搓着，很快就搓成了一個光滑的長條，用手把長條揪成一個個大小相等的小麵團，在手掌心裡一團就團成了一個圓圓的厚麵餅，然後媽媽用左手捏着麵餅，右手拿着小擀麵杖輕輕來回碾壓幾下，一個水餃皮就擀成奶F，這一系列流利的動作也就是兩三秒時間。而爸爸也是包水餃的高手，只見爸爸把餡用筷子挑入水餃皮裡，左手心一合，右手指隨意地捏幾下，一個圓鼓鼓的水餃就出現在我們眼前。姐姐比起爸爸來，自然就有些笨了，此時的爸爸，便又成了姐姐的師傅，手把手教她包水餃的竅門。
最開心的，當數吃水餃的時候吧！媽媽把煮熟的水餃用漏勺舀進碗裡，又把一大碗水餃湯也端到飯桌上。桌子中間是一盤用醋和香油拌好的蒜泥。把水餃咬開一點點，然後用筷子夾着水餃蘸上蒜泥，輕輕放進口中，只覺薺菜香、雞蛋香、粉條香和着蒜泥的香辣，一齊就融入進了口中，芳香四溢直達心扉深處，讓人生出了無限的滿足感。等我們把水餃吃完，媽媽又會幫我們把放溫的水餃湯舀進碗，內心的溫暖，很快就把身體的冷驅散一空。
現在的自己，雖然離開了家鄉，距離田野也愈來愈遠，但家鄉和田野留給內心的，卻是彌久不散的幸福感，我文字裡最真摯的情感與思念，也都與它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