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風玲
兒時的「六一」,那是標準的節日。
應該是五年級吧,正是要畢業的時候。班主任老師非常年輕,真是又帥又有才。幾乎每年的「六一」,他都既是編劇,又是導演,整個過程有條不紊,鄭重其事。有合唱、有獨唱、有舞蹈;還有一個小品叫做《二進姥姥家》。大意是講了一個叫做張小婭的小姑娘,去姥姥家串門,發現姥姥靠養雞發家,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扮演張小婭是班裡最漂亮、學習也最好的女孩芹,她圓圓的腦袋,烏黑的眼珠,聰穎而又刻苦,頗得老師賞識。由她來扮演小婭可以說沒有任何爭議。難得是那個「姥姥」,那可是一個裹小腳、穿大襟褂子的角色。老師想了很久,確定由叫桂珍的女孩演出,她性格潑辣,帶幾分野性,再帶有沙啞的嗓音,有些女漢子的形象。於是,裹腿一紮,頭髮挽成小攥兒,額頭上再描幾縷皺紋,活脫脫一個農村老太太。
和我同桌的男生叫做阿寶,他眉清目秀,非常聰明,卻又古靈精怪。老師決定讓他擔任三句半中的主角,也就是負責最後半句的表演,別小看這半句,那可是戲核兒。枱子搭起來了,演員們也打扮好了。他們用毛筆畫了眉毛,臉上撲了紫羅蘭的粉底,再抹上胭脂作為腮紅。現在想來這該是多麼濃烈的顏色,可當時並不覺得有丁點兒誇張。
演出開始了,台下是黑壓壓的人群。附近村莊的百姓都放下家裡的活計,來參加這一年一度隆重的盛會。沒有座位,他們就在毒辣辣的太陽地裡站着,頂着汗流浹背,看得熱火朝天。
張小婭上場了。她穿着暗紅色的格仔上衣,一開口,是漂亮的普通話:「我的名字是張小婭,今天二進姥姥家......」小婭的出場已經讓觀眾讚歎,而「姥姥」的出場簡直就是驚艷。桂珍同學紮着裹腿彎着腰,拄一根柺棍上了場。她灰色的大襟褂子罩過了膝蓋,挽了小攥兒的頭上,包着頭巾。她的臉膛黑裡泛紅不那麼秀氣,所以很難讓人辨出是個女生。她擺動着手勢開始演唱,在點數自己養的小雞:「黑雞白雞大呀麼大黃雞,二八八雞螺絲雞還有那蘆花雞啊......」現在想來,她用的那種表演形式應該就是說唱,琅琅上口,節奏明快。而桂珍的模樣有一股天生的喜感,這讓她的表演很有些爐火純青。觀眾們看得入迷,並且開始竊竊私語:
「哎呀,這到底是大人還是小孩呀?」
「哎呀,這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呀?」
而天才的老師大概也早就猜到觀眾們會有如此的疑問,於是在最後的環節便有了這樣的設計,那就是當表演完畢謝幕的時候,小演員桂珍會一把拽下她包裹的頭巾,那長長的馬尾辮子便「刷」一下垂了下來。觀眾們於是一陣驚呼:「哇!原來是個小女孩!」他們在真相大白中不停地嘖嘖讚歎,這顯然宣告着演出的巨大成功。
時光荏苒。當年的熱火朝天似乎剛剛散場,驀然回首中,卻發現已經是不惑的年紀。但我們永遠難忘的還是童年,還有童年裡那熱火朝天的快樂的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