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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天安門出來
鄭政恆 作者簡介:愛閱讀愛寫作愛電影,著有《記憶前書》。 網誌http://matt2046.blogspot.com/
從天安門出來,越過金水河,走進隧道,到了廣場,感覺到狂風驟然從正面吹來,彷彿要將我拋擲到天空去。廣場上人不多,疏落地,孤獨地,沉默地,往前走。風箏分割雲朵,虛弱的線向天求索。風很大,我將衣服的鈕扣扣好,低著頭,彎著身,駝著背,往前走。正前方就是人民英雄紀念碑,背後的建築是古代,眼前的景物就屬於現當代了。百年近現代歷史已成為僵硬的浮雕——虎門銷煙。金田起義。武昌起義。五四運動。五卅運動。南昌起義。抗日游擊戰爭。勝利渡長江。再前面是毛主席紀念堂。
我聽見吶喊,很清晰。
我想起北京還有紅樓及一條五四大街,但五四精神似乎有點遙遠,到底重點是愛國,還是民主和科學;是不是走全盤西化,往昔的傳統是否可以一筆抹掉。說不清,歷史只告訴我們後果,前人的決定,今人承受;今人的決定,後人承受。今日的紅樓已由北大文學院改為新文化運動紀念館,紅磚依舊,好像代表著新青年的熱血,仍在沸騰,仍在流動,可是紀念館暫時閉館,將我拒諸門外。我獨自站在歷史的邊界上,進退不得,過去了的不會回來,往前走的我追不上。
位於東四北大街細管胡同的田漢故居,也在閉館。田漢自1953年搬進眼前的故居,在此創作了《關漢卿》等劇。田漢故居重門深鎖,不知有何用途。我一直欣賞田漢二、三十年代的創作及評論,對建國後田漢的劇作興趣不大,但也希望北京的田漢故居能夠開放供人們參觀。
那麼國家大劇院呢?田漢先生,你覺得如何。
我一邊走一邊想,國家大劇院太古怪了,跟周遭建築格格不入;設計太新穎,單單找入口已害我走了半個小時,室內也沒有甚麼特別,從大劇院信步走到後海,人已經好累,看著海岸都給優雅的茶座霸佔了,耳邊不住響起胡同遊三個字,就感到更累了。如果說中南海是屬於政治的,那麼後海是屬於商業的。
在後海、鐘樓、鼓樓與南鑼鼓巷一帶逛逛,值得一看的東西聊勝於無,整個區域好像一片大工地,留下來的舊事物不多,徒具荒涼孤寂,翻新了的四合院和胡同變成一模一樣,門簪圖案欠奉,門墩隨便湊合,大門好像樣板一般大同小異。
在東交民巷一帶散步,終於感受到一點點閒適。這裡還保留著一些西洋建築,昔日的美國花旗銀行成為了北京警察博物館,門關了,原來時近黃昏。天主堂的門還開著,正中的守護天使聖彌厄爾像威武地站立在高處。教堂建成於1904年,在北京幾座教堂中已算年輕。後來我路過宣武門南堂,看見門牌上說這是北京最早的天主堂,明萬曆三十三年由利馬竇興建,而王府井東堂則是北京第二座天主堂,清順治十二年興建。歷史告訴我們,天主教在華的往昔歲月可謂血跡斑斑,經過義和團之亂的沉重打擊,現在三座教堂都是在1904年重建的。曾經,天主教與本土文化形成激烈矛盾,現在王府井東堂外許多青年聚集,有的玩滑板,有的踏單車,有的談天說地,神聖與世俗已不再涇渭分明,也許神聖的事物正在消弭,悄悄死去。舊日的一切消失了,悲壯的滅亡每一刻都在發生,我來不及一一說再見,時間已經告訴我——你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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