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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俠」梁羽生在故鄉桂林論「江湖」的情景,只能成追憶。
鄭政恆
圖:資料圖片、《南方人物周刊》
梁羽生於2009年1月22日在澳洲悉尼過身,蓋棺論定,若說他為「新派武俠小說之父」或「新派武俠小說的開山鼻祖」,當不為過。
梁羽生原名陳文統,1924年生於廣西蒙山,1949年於嶺南大學經濟系畢業,同年赴港擔任《大公報》編輯。1954年1月17日,太極派掌門人吳公儀與白鶴派掌門人陳克夫在澳門擂台比武,掀起一波武術熱潮,在左派報紙《新晚報》的主編羅孚主催下,梁羽生初試啼聲,1月20日起在該報連載武俠小說《龍虎鬥京華》,從此打開了嶄新局面。直至1983年在《大公報》連載的《武當一劍》,三十年間共著有連載小說三十五部,正合《龍虎鬥京華》的開篇〈踏莎行〉:「弱水萍飄,蓮台葉聚,卅年心事憑誰訴?劍光刀影燭搖紅,禪心未許沾泥絮!絳草凝珠,曇花隔霧,江湖兒女緣多誤。前塵回首不勝情,龍爭虎鬥京華暮。」
七劍
梁羽生三十五部武俠小說,一般分為唐、宋、明、清四大系列,系列中的作品又可以聯成更長的小說,而明、清兩個系列的部分作品又一脈相通,例如以晚明為背景的《白髮魔女傳》下接清初的《塞外奇俠傳》。
梁羽生以清代為背景的小說最多,多部作品俱不離天山劍派,著名的有《七劍下天山》、《江湖三女俠》、《雲海玉弓緣》、《冰河洗劍錄》、《俠骨丹心》等。當中幾部小說都叫人耳熟能詳,原因總離不開影視改編,搬上了銀幕或熒幕,例如《白髮魔女傳》有電影版及電視版,電影方面先有林炎導演、張瑛和羅艷卿主演的峨嵋版,繼有曾多次改編梁羽生小說作品的張鑫炎導演、鮑起靜和方平主演的長城版,最新的版本則由于仁泰導演,林青霞飾演白髮魔女練霓裳,張國榮飾演卓一航。
2005年,徐克《七劍》上映,電影雖標明改編自《七劍下天山》(左几曾在1959年改編為電影),但一眾「梁迷」都瞠目結舌,因為除了一眾角色名字與原著小說比較吻合,劇情恐怕乖離十萬百千丈,電影突出禁武令的頒令以至七劍赴京規勸朝廷解除禁武令的說法,更是徐克以及電影圈的宿願而已。有人說,徐克《七劍》充其量只可以說是《七劍下天山》的前傳,而徐克開拍《七劍2》的傳聞一早就聞樓梯響,「梁迷」或可等侍續集才知分曉,但按徐克的習性,忠忠實實改編原著幾乎是不可能,黎明飾演的楊雲驄會否托孤淩未風,甄子丹飾演的楚昭南會否成為變節不肖的大奸角等等都是未知之數。
金梁
王家衛拍攝的電影《花樣年華》(2000)結尾,周慕雲和蘇麗珍二人終於分開了,各自悵然懷緬著消失了的歲月。片末蘇麗珍帶著一子回到昔日的住處,那名男孩名叫「庸生」,真惹人癡想。「庸生」一名,可以有不同理解,其中一說是金庸加上梁羽生,因為周慕雲和蘇麗珍愛讀且曾經合寫武俠小說。
金庸與梁羽生一時瑜亮,他們的成就孰大當不由我分說,而金庸和梁羽生的比較,梁羽生已早有經典定論。
又要回到羅孚。1966年,羅孚創辦文藝月刊《海光文藝》,雜誌形右實左,兼收並蓄,創刊號即發表佟碩之〈金庸梁羽生合論〉長文,共連載了三期,都放在卷首前列。佟碩之是誰?就是梁羽生。他在文中比較說:「梁羽生的名士氣味甚濃(中國式)的,而金庸則是現代的『洋才子』。梁羽生受中國傳統文化(包括詩詞、小說、歷史等等)的影響較深,而金庸接受西方文藝(包括電影)的影響較重。雖然二人都是『兼通中外』(當然通的程度也有深淺不同),梁羽生也有受到西方文化影響之處,如《七劍下天山》之模擬《牛虻》(英國女作家伏尼契之作),以及近代心理學的運用等等,但大體說來,『洋味』是遠遠不及金庸之濃的。」
筆花
1956年,金庸、梁羽生和百劍堂主陳凡三位《大公報》編輯都寫過武俠小說,他們聯袂在《大公報》開一個名為「三劍樓隨筆」專欄,輪流寫作,文史掌故、名人雅事、琴棋書畫、詩詞對聯、電影武俠,無所不談。
1999年,梁羽生出版散文隨筆選集《筆花六照》,從在「三劍樓隨筆」發表的〈凌未風.易蘭珠.牛虻〉一文到1999年所寫的圍棋文章,將四十多年的散文隨筆精選入集,當中以首輯武俠因緣的文章至為精彩。第一篇〈與武俠小說的不解緣〉談及唐人傳奇對他自己的影響、如何寫武俠小說、歷史與創作的關係、武俠小說在海內外的傳播以及以文會友、以書活口的際遇,當中也坦言《白髮魔女傳》的玉羅剎有安娜.卡列尼娜與虛偽上流社會衝突的影子;《雲海玉弓緣》的男主角金世遺有約翰.克里斯多夫維持精神自由的影子,女主角厲勝男則有卡門要求個人自由的影子。
《筆花六照》不單有談武俠小說的文章,梁羽生憶談師友華羅庚和金應熙的文章詳盡而生動,談舒巷城的詩與文字也不忘點出其作品特色,無聊時發傻勁統計一下各朝各代皇帝的壽命,發現「萬歲」從來多短命,又將晚年居留地悉尼與少年時住過的桂林的山水作一並觀,談圍棋象棋更是繪影繪聲。
晚景
1983年,梁羽生停止寫作武俠小說。1987年,退休後的梁羽生移居悉尼。1994年,梁羽生在悉尼作家節武俠小說研討會上的發言中說及俠的內容,也謙恭有禮地讚賞金庸:「我頂多只能算是個開風氣的人,真正對武俠小說有很大貢獻的,是今天在座的嘉賓金庸先生……他是中國武俠小說作者中,最善於吸收西方文化,包括寫作技巧在內,把中國武俠小說推到一個新高度的作家。有人將他比作法國的大仲馬,他是可以當之無愧的。」
也是1994年,梁羽生正式皈依基督,加入教會。2009年,一代新派武俠小說宗師梁羽生逝世,名士俠影,想必已在天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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