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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楊慧儀
Caligula(卡里古拉)是羅馬帝國史上惡名昭彰的暴君,他的惡行幾近瘋狂,包括剖開孕婦腹部,把貴族夫人趕往妓院等,有些史學家認為他的確患了精神病;而他的暴政把羅馬逐漸推到滅亡路上。
生於阿爾及利亞的法籍存在主義哲學家卡謬(Albert Camus)以卡里古拉的瘋狂行為作題材,塑造一個哲學化了的戲劇人物,主題是「自由」。存在主義說的自由並非我們在日常政治詞彙中指人民在社會中(該)享有的權利,而是一種存在的模式--個人擺脫約束,包括既有的道德、倫理、價值觀及客觀環境的限制,以自己的意志決定每一個行動,體現人的最高價值──自由意志。
相信卡里古拉作為歷史上的瘋狂暴君,吸引卡謬的地方,就是他的行為完全脫離了常規及社會公認的道德觀;卡謬正好給他的行動注入一個存在主義的目的︰他行徑失常,就是要擺脫既有價值的規管,體現他的自由意志。而在這個過程中,他經歷了雙重痛苦,第一是人在離開常規的安全區域後,回首一看,發覺自己處身在道德和經驗真空的境況中,感到萬分恐懼,即哲學家所說「存在主義式的惶恐」(existential angst);第二是在這處境下的孤獨感。歷史上的暴君卡里古拉就這樣成了卡謬筆下的哲理化人物;為了傳遞他行為中這些存在主義內涵,這角色的對白特別重要,因為角色正是在與別人辯論時說出他行為及思想的複雜性。
香港話劇團這次的製作由陳敢權導演。他本身是位編劇,對劇本的選擇和閱讀是有一定水準的;選了這個戲劇性非常豐富、同時意義非常深刻的經典作品,至少看出他對劇本的品味。加上對戲劇、哲學及人生均有深刻見解的文學指導林克歡坐鎮,在處理劇情及劇本詮釋上均達到一定水準。陳敢權這次導演的手法比《頂頭鎚》所見高得多,圖畫式的舞台調度一方面增加歷史感(不少場面叫人想起文藝復興畫家以構圖表達他們對羅馬社會的理解);另一方面場面構圖人工斧鑿痕跡深,則強調了故事的寓言性。導演的確花了很多心思。
可是,整個戲出現了一個弱點,就是演員對劇本似乎未達到哲理層面的了解。我看的是1月17日日場,由辛偉強及韋羅莎擔綱,各演員演得非常賣力、投入,盡量進入角色。可是,投入角色至少有兩個層面︰一是情緒的代入,卡里古拉心理上承受著莫大痛苦,也為他身旁的人帶來痛苦,各演員都能做到情緒投入;但這並不等同吃透人物情感的內涵,即存在主義式惶恐及對它的探討。演員說出台詞,情感充沛,力量卻不足,這裡說的力量,該來自各人對台詞背後的哲理有深刻的體會;這次演出,對白說出來總是欠缺說服力,未能以作品主題內涵觸動觀眾,沒有這深層的思義承託,演出整體只能停留在以情緒觸動觀眾的層面,而不能透出生命哲理的深度。
這裡不得不提出栽培演員的問題,歷來好演員都對人性及存在有深刻的體會,他們需要的,不是訓練,而是教育;要培養這樣的演員,不是一台半台戲的經驗,而是長期的磨煉。話劇團的這次製作是個很勇敢、很可貴的嘗試,假如陳敢權可提高話劇團這方面的工作,將是他任內一大貢獻。我們的學院和劇團呢,又有沒有著重這方面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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