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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心心
——聽王心心的南管吟唱
文:周凡夫
《琵琶行》前闋詞中的「未成曲調先有情」,可說是王心心橫抱曲項琵琶吟唱,能將在場所有觀眾心靈凝聚的黏合劑,而後闋詞中的「如聽仙樂耳暫明」則是她吟唱白居易這闋六百一十六字的千古名篇,讓人感到無比受用的寫照。
在福建南管之鄉泉州土生土長的王心心近年來在台灣保存推廣南管音樂,人氣不斷飆升,這回首次訪港三場南管吟唱演出,果然名不虛傳。12月20日下午場舉行的場地南蓮園池的香海軒原是一個多用途廳,空間不大,只能坐觀眾約百五人,百餘平方呎的小舞台亦有點窄,王心心的個人吟唱卻適合不過,既無須擴音,在場觀眾亦能無比清晰地感受得到其行腔吐韻的精緻之處。場館內外的陳設景觀,與王心心出場時清新脫俗的中國傳統服飾裝扮,亦正好能為清雅醇美的南管吟唱增添幾分典雅氣氛。
不過,王心心簡樸的南管吟唱能讓全場觀眾屏息凝神,如飲醪醇,仍在於她對泉州方言用於吟唱時與音樂的結合,不僅能將這種仍保留中原漢語音韻的方言,在吐詞咬字、收音歸韻上掌握得很好,更重要的是能將詩詞中微妙細膩、複雜深邃的感情變化,很自然地融入吟唱的語言和音樂中。這種「聲」、「情」相融是技巧掌握的技術性問題,而王心心的「情」則來自心靈上對詩詞中的情與景的深刻領悟,詩詞中的情已變成發自她內心的情,唯有這樣,當她秉燭(仿真度很高的「科技蠟燭」)現身,自台下走上舞台(儘管陳華智伴隨的洞簫吹奏得不怎麼樣)還未開口,她的神態表情已讓人感受得到李白《靜夜思》中的意境。
只有四句的《靜夜思》的吟唱,意境清越高潔,但緊接著王心心拿起早已放置在舞台上的曲項琵琶,橫抱著自彈自唱的《冷房中》所表達的卻是複雜得多的女性情感,前闋唱出了備受凌辱折磨仍堅強不屈的女性心聲,轉到後闋同樣選自泉州梨園戲的唱段《夫為功名》的旦角經典舞般《玉貞行》,加入洞簫和女舞者現場的簡約舞姿,如此設計,切合梨園戲中的舞段情景,亦增添了舞台視覺色彩,但對不諳泉州方言而要兼顧投映歌詞字幕的觀眾來說,便難免一心多用,一時間難於完全兼顧了。
能將王心心這種「未成曲調先有情」的魅力散發得最為淋漓盡致的當然是下半場白居易的《琵琶行》。這闋自公元816年面世後便傳誦千古的名詞,文字本身已充滿強烈的音樂性及戲劇性,詞中展現的情感飽滿,變化起宕,感人至深。王心心所配音樂及吟唱的處理,沒有作出過多的「創作」,基本上便是順應著詞中描述的情感變化,和情景轉換來設計;具體一點來舉例,詞的前六句是沒有任何音樂的無伴奏唸白吟唱,第七句「忽聞水上琵琶聲」才加入琵琶,第十句「琵琶聲停欲語遲」便停了琵琶,只有唸白;到第十四、十五句「猶抱琵琶半遮面,轉抽撥弦三兩聲」,便見橫抱的琵琶慢慢轉為直攬掩面,然後再恢復橫抱,調弦轉軸,發出兩、三聲樂音。及後「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語,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情景,更將王心心雙手下的琵琶活現出來。至於將「別有幽愁暗恨生」設計為感情高漲之處,隨著便停頓下來,「此時無聲勝有聲」沒有了琵琶聲,隨後的「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鎗鳴……」戲劇性色彩便越來越鮮明,全場觀眾情緒都被牽引著,心靈都被凝聚著,及至重複唱出最後兩句「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再加上幾下琵琶尾聲,全場觀眾大有如夢方醒之感。在熱烈的掌聲中,筆者發現舞台上的兩位人物,琵琶歌女和江州司馬才「還原」為王心心一人。
南蓮園池的香海軒確是小型的中國傳統音樂演出的好地方,王心心這次南管吟唱的仿線裝場刊做得精緻而富韻味。這場近乎完美的演出,讓人慨嘆誰說南管這種音樂「活化石」沒有生命力了?可惜王心心這次只與幾位拍檔前來,期待她能帶同她於2003年在台北創辦的「王心心南管樂坊」十多人的完整陣容訪港,並將年來風靡台灣的南管新曲《王昭君》帶來,當然,那就不是在南蓮園池香海軒的節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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