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敏迪
名人的小動作,往往是傳播的大題目。匡衡「鑿壁偷光」刻苦讀書的故事之所以廣為人知,這也許與他以後官做到了宰相不無關係。《西京雜記》中說他:首先是因為家貧,「邑人大姓文不識,家富多書,衡乃與其傭作而不求償。主人怪問衡,衡曰:『願得主人書遍讀之。』主人感歎,資給以書,遂成大學。」他去打工時,特意選擇了一家藏書豐富的大戶人家;到了晚上:「匡衡勤學而無燭,鄰居有燭而不逮,衡乃穿壁引其光,以書映光而讀之。」《漢書》說他家「父世農夫」,為了改變自己的命運,匡衡顯然作出了不同尋常的努力。特別在《詩經》的研究上,得到了人們的認同,《漢書》注說他名衡字鼎,所以「諸儒為之語曰:『無說《詩》,匡鼎來,匡說《詩》,解人頤。』」
漢元帝即位後,一改漢宣帝「不甚用儒」的做法,於是因為得到了與他有著相似經歷、同樣是「家世以田為業」的太子太傅蕭望之等儒臣的賞識,加上車騎將軍史高,要利用他的名聲抬高自己,而向皇帝推薦了他。於是漢元帝封他為博士、給事中,丞相韋玄成病逝後,匡衡接替其位,受封樂安侯,登上了人臣的最高峰。漢元帝認為沒有老婆的宦官「精專可信任」,所以「事無大小」,都讓「少坐法腐刑」的石顯去處理。但正如盲人的聽力會格外地好一樣,太監不法的慾望也特別強烈。匡衡辛辛苦苦得來的官位,自然也不能因為要守儒家的說教,而去拿雞蛋往石頭上碰。於是出現了人格的分裂,「自前相韋玄成及衡皆畏顯,不敢失其意」。等到漢元帝一死,見石顯的靠山一倒,他又立即對他落井下石,於是司隸校尉王尊就參劾他:「位居大臣位,知顯等專權勢,作威作福,為海內患害,不以時白奏行罰,而阿諛曲從,附下罔上,無大臣輔政之義」既然參奏了石顯,卻「不自陳不忠之罪,而反揚著先帝任用傾覆之徒,罪至不道。」繼位的漢成帝不僅沒有怪罪他,還表彰他說:「君尊修法度,勤勞公家,朕嘉與君同心合意,庶幾有成。」不就是幾個惡棍在相互依存嘛!
他在上疏給漢元帝時說:「公卿大夫相與循禮恭讓,則民不爭,好仁樂施,則下不暴,上義告節,則民興行,寬柔和惠,則眾相愛。」大有要皇帝、大臣為民作榜樣的意思,可是他的兒子越騎校尉匡昌卻「醉殺人」,被關進了牢裡。結果被人發現:他的另一個兒子卻要和「越騎官屬」一起,去從牢裡把他搶出來。而封他為樂安侯時,因為地圖的差錯,在給他封地三千一百頃之外,他還一直冒領著其他四百頃的租穀,十多年後重新勘界,他又百般阻撓、繼續強佔,終於受到了司隸校尉和少府廷尉的劾奏。漢成帝心裡明白得很,君臣正如主僕,僕人多半是想要在主人那裡多佔些便宜的。不過這回也許是要考慮內部的平衡,而且匡衡年紀也大了,所以讓他「丞相免為庶人,終於家」就完事了。
匡衡通過自己的刻苦努力去改變命運,至今仍然是值得稱道的,但作為一個知識分子,在他改變了命運以後,世人就不得不追問他的社會的責任了。難道可以像他一樣,只是做一隻老鼠,為了鑿壁去多偷點公共倉庫裡的東西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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