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 火
一雙眼睛常常帶著媚人的微笑,鵝蛋形的面龐,細白的皮膚,血色也好得很,……一雙迷人的大眼,瞳仁很黑,老在凝視著什麼似的大眼,本來是長方的臉,因為有那頂帽子深覆在眼上,所以看去彷彿是帶點圓味的樣子。兩三年的歲月,又把她那兩條從鼻角斜拖向口角的紋路刻深了。
曹又方走了。走得有點突然,報載是於三月二十五日凌晨在台大醫院撒手,享年六十七歲。說曹又方走得意外,是她患了二次癌症,都能堅強地挺過去,柏楊曾有「永遠不會死的奇女子」之說。
她在台灣和海外早富盛名。熟悉她的香港讀者並不多,我早年為香港三聯書店策劃一套《海外文叢》,曾收入過她一部長篇小說,書名《美國月亮》。
她生於上海,自幼隨父母到台灣定居。上世紀八十年代,我在紐約認識她,她是紐約《中報》副刊主編。當時三張中文報章的副刊,都是由台灣去的女作家主編,十分出色,允為城中佳話。其餘二位是美洲《華僑日報》的王渝和《北美日報》的李藍。王渝是一位詩人,她是最早發現汪曾祺文才的海外編輯;李藍小說寫得好,也是一位事業型的女性,在紐約開過一爿精品店。
我第一次見到她,眼簾中便映現了郁達夫《過去集》所描寫的「那婦人」。她的眼睛不很大,卻很黑,仿如龍眼核,令人感到有點深不可測。也許頭髮原來就不很多,她喜歡戴帽。鵝蛋形的臉戴上帽,也彷彿有點「圓味的樣子」。她皮膚白晰,冬天喜歡穿黑色皮草,加上黑色或紫色的絨帽,頗有一脈奪人的高貴氣派。她講話很溫和,不徐不疾,語調溫柔而不堅定,有點生怯的。當時她已寫下不少著作,知名度很高,也有一番事業,但一點也不像女強人。
這與我和她見面之前的傳言反差很大。我甫到紐約時,不少文友便告訴我,她儀態萬千,美不可方物,有多大多大的「男人緣」,顛蕩了不少男人……。較聳人聽聞的有知名詩人楊牧寫情信寄意被拒;大才子劉大任為了追求她,還不惜切下一節尾指寄給她,以表愛意云云。
也有好事之徒,把她形繪為百分之百的「壞女人」,甚至說她是一輛公共汽車,歇後語不言而喻,都有惡貶的味道。
以上都是傳言。在日常的交往中,她倒是一個很識大體、也很體貼的人。我當年也在《中報》副刊寫稿,她對作者特別好。她嗜好美食,經常請作者一起去尋美食。我當時是一介苦學生,期間也吃過她不少飯。
她住在紐約皇后街,我住在Elnhust,離她一站地鐵路程。偶爾她有什麼好吃的東西,如從哪裡弄來了一筐大閘蟹或一塊上好的金華火腿,她都會打電話給我。我便帶一張嘴,乘一站地鐵去白吃她一頓。
她是一個有潔癖的人,沒有保姆,養有一隻毛茸茸的黑貓,家裡卻打掃得一塵不染;她對每一件傢俬或擺設或盆栽,都經精心設計,綴佈其中,背景、旨趣,配合得天衣無縫。在在予人一種溫馨、雅適、和諧的感覺。 (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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